来了!真的来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狂叫,灵魂已然发颤发热,玻璃灯罩也快要在手中捏碎。实际上,令他振作的事情还有一件,他已听见对方绵长的呼吸。
只是,那咬人的斧音突然变了,成了“咯哒”,他当下心里凉了半截,因知道那是斧刃擦在他藏身的暗门上发出的动静,这扇门,到底还是出卖了他!
他亦是豁出性命一般,猛地将门打开,高高举起煤油灯。刚一抬头,却已绝望。只见对方的利斧已举在他的头顶,下劈速度之快,犹似劲风扫过,同一时刻,他仿佛听见了死神的召唤……
【3】
夏冰的笔记本上已画得密密麻麻,杜春晓对画画一窍不通,所以线条曲曲扭扭,只能勉强看出个意思来。这是他们第五次摸进密道,可谓经验丰富,夏冰还借了顾阿申的手电筒,只可惜太过费电,不如火折子烧得久,于是后来竟将灯笼也带去了,蜡烛火柴也备了一些。杜春晓还拿炭笔在每个门上做记号,代表已经进去过了,并标出那里通往何处。
不过很快,他们便发现,下一次进密道的时候,门上墙上的炭笔记号都已被擦掉了,可见里头还有别的人,于是忙四处乱跑一通,想“捉活的”,可底下复杂如迷宫,东南西北都不知道,哪里还有能力追踪某个人。用杜春晓的话来讲:“宝是挖到了,只可惜带不走,赚不到钱。”
那些日子里,李常登也是忙乱的,将简政良的房子盘下以后,忙着把钱藏到安全处,更是借办案的名义,忙着进出黄家。张艳萍每回都是呆滞着一张脸招呼他,他却能从她枯萎的姿容里看出曾经的风华,如今她就像某件“纪念物”,只是蒙了灰,且被岁月磨蚀过了。但也由此,他对她的恋情,竟比年少时还要坚硬一些,这令他觉得安稳。
“你可记得我?”
因有下人在旁,他问得尤其隐晦,装作只是随意试探一下她的病情。
她抬起一双茫然的眼,望着窗外那蓬金盏花上一掠而过的灰雀,头发里散发的异味儿表示她已许久不曾受过悉心照顾,嘴唇起着倒皮,十片指甲都是秃的,皮肤上的纹路经纬分明,周身上下的那股子寥落,仿佛直接被打上了“失宠”的烙印。阿凤更是无精打采,倚在桌子旁绣一个香包,每下几针便打一个哈欠,起初对李常登来访亦是诚惶诚恐的,次数多了,热情也便消了,只懒懒端茶上来了事,连续水的活都不屑做。
“等我,不消多久了!”
李常登将手中的菊花茶一气喝尽,自心里对张艳萍许下一个承诺,茶水的清甜凝成一滴苦泪,由眼角沁出,他胡乱用手掌抹了一把脸,便走出去了。
张艳萍仍是静坐在那里,宛若一座尘封住的残破雕像,阳光从她脸上轻盈地跃过,不留一丝暖痕。
佛堂内的祖宗牌位已被擦得快要脱一层壳,因黄天鸣是白手起家的孤儿,自己父母姓甚名谁都不晓得,所以祭的祖实是孟卓瑶娘家的人,包括她的父母、外公外婆,还有一位据说活过百岁的太公。佛堂虽大,只这几只牌位也确是寒碜了些,可明眼人都晓得,立下这样的规矩传统绝非一时兴起,而系黄天鸣的交际门道,要想家业稳固,无非人脉根基打得好,由此生意兴旺,一帆风顺。
家中虽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孟卓瑶却显得尤其清闲,正坐在女儿屋里吃茶。黄梦清知她必要发一通牢骚,忙叫玉莲拿出些香瓜子来,以供母女二人聊天。
“依我看,母亲就安安心心坐在这里享清福,何须劳这样的心?二娘做得再好,还不是为母亲做的,难不成您都忘记了咱们要祭拜谁的牌位?”
黄梦清少不得这样劝慰。
孰料孟卓瑶却摇头道:“有些事情你们小的是不知道的,自古大家宅里总是要出些祸害,你以为这里没有么?还不是老爷色迷心窍,只看到我的不好,看到别人的好。”
说毕,眼中掠过一丝凄凉。
正说着,却见玉莲急匆匆进来禀告:“杜姑娘来了!”
黄梦清先是一惊,遂摆出恼怒的神色来,只道:“且叫她进来,倒要问问她这几日是到哪里开坛作法扮神婆去了。”
话音刚落,杜春晓人已自顾自跑进来,嘴里只喊渴,要喝茶。孟卓瑶哭笑不得,说道:“你说杜姑娘如今,倒像是我们家的人,只不知当她女儿好呢,还是下人好。”
“不像女儿,更不像下人,而像咱们的老祖宗,要这么样服侍着。”黄梦清这一句,将在场的几个人均逗笑了,唯杜春晓没心没肺地只顾喝凉茶,完了还长长叹了一大口气。
黄梦清见她脸上身上都是泥,皱眉道:“看来不是去做神婆,倒是去种地了,脏成这样。”
杜春晓拿手背擦了擦嘴巴,笑道:“不是去种地,是去玩了通更神奇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