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却从未想到,赵尚衍会对她赐死!因为一个她从未沾染过的巫蛊之名!事实上,她以为落魄到如此地步就已经是头,在她心里从未想过赵尚衍会对她绝情到这般地步!
宣旨的魏九行低头看着从前宠冠六宫的贺贵妃,此时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合上圣旨弯腰递到了贺念络面前,轻声说道:“娘娘,请接旨吧!”
贺念络闻言一愣,在心头弥漫的,对死亡的恐惧让她很是无措,一时间甚至想对魏九行开口分辨,请他向皇上说清楚自己并没有掺合过什么巫蛊,床下搜出的,扎满银针写着赵尚衍生辰八字的小人也并不是她亲手所为!
只是当她抬起头,看清楚魏九行眼里怜悯的一瞬间时,却又猛然回过了神,这事皇上心里又何尝不清楚?便是面前的魏九行,心里怕也是早也明镜一般,她又何必再做这样的无用功,丢尽了自己最后一丝脸面?
这么想着心里便忽的无力,又垂下了头,只是愣愣的呆坐着,神色茫然。
魏九行等了一阵,见贺氏依然不为所动,便又弯了弯腰,将圣旨放到了贺念络手上,像是劝慰的低声开口:“七日后是个好日子,娘娘这几日里有什么想做的也只管吩咐,这么多年的情分,想必皇上会成全的。”
说完这话,魏九行也不等贺念络有什么反应,一摆衣袖转身带着身后的小太监们回了赵尚衍此时所在的太和宫。
掖庭的房屋本就是排排相连,一人一舍,刚刚宣旨时无关人员还要回避,这时魏九行去了,贺念络住处周遭还未侍寝的女人们,自是都一个个的冒出了头,或轻视或冷漠或同情的打量着这曾经一家独大,七日后却要被赐死的“皇贵妃。”
可能是众人的视线太过集中焦灼,也可能是贺念络已经想清楚,就在众人的目光里,贺念络忽的慢慢站了起身,像是还和以往穿着丝帛锦衣,金玉珠饰时一样,姿态高雅的整了整自己布制的衣角,拿着刚刚颁下的澄黄圣旨,脊背挺直的转身,不慌不忙的迈进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间屋门,满身都透着一股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势,高高在上,高不可攀。虽然论如今情形她要比在场的其余诸人凄惨百倍,但只看着这份姿态,却生生的压下了方才所有不怀好意的注视,同时让她们心里很是难受的明白了,什么是自形惭秽。
只是也跟着进来,和贺念络一起被贬到这地方的亲信宫女却依然是一脸慌乱,双手颤抖的合上了房门,转身看着贺念络这样子似乎还有些胆怯,犹豫着凑上前几不可闻的开了口:“主,主子?”
贺念络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声音里带着冷笑:“你怕什么?不是还有父亲吗,他不会就这样看着他的女儿死的。”
那宫女面上有些诺诺:“是,是,还是老爷……”
“父亲定会出手救我!等得皇上崩了,谁还理会圣旨不圣旨,到那时我什么事都不会有。”贺念络忽的开口打断了面前宫女的话,面色还算冷静,但双拳紧握,声音也并不那么平稳,带着些颤抖,像是肯定,又像是自我安慰般,又一次的重复道:“对,还有母亲,母亲也不会不管我!定然不会!”
未央宫内,绿柳面带震惊的的说罢这消息后,又接着小声开了口:“还有和贵人,应是想为贵妃求情去了皇上寝宫,可没得召见,她这时还在殿外跪着呢!”
念琦,静娴闻言一愣,顿了顿也只是点头答应了一声,接着散了宫人,行到案边亲手沏了一杯热茶,将它送到了身后听到这消息,神色有些恍惚的念语手上。
念语接过,抬头看着面带关怀的静娴,略微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我没事,只是没想到,皇上竟当真狠绝至此,虽然不甚亲近,贵妃,也到底算是我长姐,何况巫蛊一说,实在是无稽之谈……”
渐渐有些语无伦次的念语又停了口,静静抿了一口茶,像不知该说什么般沉默了下来。
静娴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想了想忽的对她开口说道:“皇上是够狠绝,但不是为了那所谓巫蛊,是为了逼贺国公。”
“逼父亲?”念语一愣。
“是。”静娴点了点头:“自念绮进宫来,贺国公太安生了些,皇上怕是已按捺不住,不愿再让贺国公在暗中准备,所以用这法子来逼他早日动手。”
这话已经不算十分隐晦了,念语不是笨人,琢磨片刻也便明白了这“动手”的含义,震惊过后却似想到了什么,慢慢说道:“若是父亲当真动了手,贵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静娴顿了顿,却还是实话说道:“既已明知是故意相逼,便也能料想的到皇上定是留了后手,只待请君入瓮。我若是贺国公,定不会挑在这样的时机动手。”
听了这话念语又沉默一阵,继而忽的带着苦笑,叹息般开了口:“父亲,也不会!”
念语说的不错,刚听闻长女要被赐死的消息时贺国公也很是愤怒,拍案大喝了声“欺人太甚”后,瞬间几乎想干脆就这般起事,灭掉朝堂之顶那忘恩负义的小儿。
只是甚至还没等到幕僚谋士相商劝阻,只是片刻冷静下来后,贺国公自己便已在心里否决了这冲动之时定下的念头,沉吟片刻后接着坐了下来,立即让人叫了幕僚清河与同族的一亲信族人过府详谈。
清河并无家室,本就住在国公府的客居小院,来的自然快些,听了贺国公寥寥几语后,起身弯腰做了一揖,语气沉着,眼角却闪着快意:“大人请恕在下直言,虽大小姐已是性命之危,此时却实在不是动手良机。”
贺国公闭口不言,面上似乎还是有几分犹豫。
清河见此又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大人,您想想看,寻常的赐死皆是下旨之时便送上了三尺白绫,大小姐为何还却偏偏定到七日后?这是皇帝特意留给大人的套,只待我们羊入虎口!小人知道您与大小姐父女情深,可若这般仓促行之,除了将您也陷进之外,也是于事无补!还请大人三思!”
“那依你只见,我们应当如何应对?”贺国公神情有了些松动,抬首问道。
“如今之计,到不若接着示之以弱,便是宫中贺氏之女真的牵扯了巫蛊之事,大小姐都已赐死,大人也已赔了罪,皇上也总不能真的无缘无故灭掉这有功之臣,否则只朝中这许多世家看着也难免心寒。”清河声音里满是把握:“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等得看似退至绝地,我们才正好釜底抽薪,大事可成!”
贺国公眉头紧皱,带着怀疑:“照你说的这般自退绝地,岂不是等于作茧自缚,更无一击之力?”
恰好这时贺国公请来的亲信族人这时也到了,三人互相见了礼,又都坐了下来。清河这才侃侃而谈,对着两人不慌不忙细细的说出了自己的谋划打算,随着谈话的加深,贺国公面色也越来越松,渐渐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多半个时辰之后,贺国公亲自起身将清河送出了房门,转身行向了书房一旁的厢房里,隔着屏风瞧了眼他夫人那坐立不安,来回走动的焦急身形,略叹息一声,接着还是正了正面色,脚步坚定的向内行去。
次日一早,在上着早朝的文物百官面前,贺国公一身布衣跪在庭下,捧着官印为女请罪,因教女无方自请销去辅国将军一职,自此不涉朝政,告老自省。
接下来便是一品诰命贺夫人因心伤长女卧床不起,却还是拖着病体进宫面圣,涕泪具下的表示女儿罪孽深重不敢求圣上饶恕,却只求长女去后,圣上能将恩准她为女收尸,莫要落得抛尸荒野。
再过几日不止贺国公,便是原先在边界驻防的贺氏长子,贺念络长兄都将差事交于同僚,卸甲归京,上书愿与父同罪。
至此整个贺氏族长一家,都这般丢盔卸甲,手无寸铁的将自己放在了赵尚衍刀下,似是就要这样像最愚忠的忠臣一般由他处置。
但这时的赵尚衍,看着放在案头,贺成季又一次呈上来的请罪折子,却面色阴沉,陷入了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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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赵尚衍原先的打算,自然是干脆逼得贺氏忍耐不住,直接出手谋逆,这般仓促行之的贺氏对上早有准备的自己,他自然有信心不但能够安坐龙庭,还能借此名正言顺的一举灭掉对方,除掉这多年的心头大患。但赵尚衍却未想到贺国公竟能如此隐忍,在这长女即将赐死之时,不仅没有恼羞成怒,甚至一句求情都无,反而自交权柄,如此退让示弱。
这么一来,原先的打算显然就不行,赵尚衍向后靠着椅背,眸光深沉,以巫蛊之名赐死贺念络便罢了,还算名正言顺。但此时贺国公已经退到了这般地步,他若是再用这借口对有协灭卫氏之功的肱骨之臣做什么,就确实说不过去。要知朝中勋贵可并非只有贺氏一家,若让其余世家们觉得物伤其类、唇亡齿寒,心冷之下引的朝政不稳,就实在是得不偿失。赵尚衍眉头紧皱,心头却是接着不停思量。
贺成季自请卸去辅国将军之职,这几乎就等于自绝生路,若是以往,赵尚衍自是巴不得,甚至会为此庆幸不已。但偏偏在这最不该的时候,赵尚衍就不得不多想几分,贺氏如此作为,到底是作何打算?
若说他是真的想要就此退步,荣养安老赵尚衍绝不会相信,莫说还没到这地步,只想想贺氏权倾朝野十余年,明里暗里打压得罪过的人可不在少数,这权势便是他们唯一的凭借与护身符,骑虎难下一词便是这般道理。这道理赵尚衍懂得,贺成季自然更明白。
那便是……另有谋算?赵尚衍接着细思,可此时贺成季已连自保的权势都交了出来,若假以时日自己再将在朝中为官的贺氏一党都清干净了,他们便是另有打算又能怎样?
除非,贺氏还另有众人皆不知的底牌!
想到这不在他掌控之内的可能,赵尚衍心里不禁涌起了一阵不安,眉头紧蹙着又思量一阵,却因所知的太少到底无法确定,略有些烦闷之下,赵尚衍所性站起了身,打算出了乾政殿去后宫转转。
只是刚出了房门,一旁的魏九行便恭身凑了上来,对他语气小心的禀报道:“皇上,和贵人还在殿外候着呢,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