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说话间,这小子就要硬撑好汉推开我走到第一位,以显示他革命人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

“这里都是什么地方了,你们不要再争了,小心一点对谁都好!从进洞就很邪乎,这条甬道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善地,万一触碰了什么机关,那可就……”王老跛子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语气中有些古怪,初听之下,让人身上的汗毛都不由得竖起来。

不知是因为王老跛子怪异的笑声,还是因为他刚才的话起了作用,三胖子很知趣地又把手缩了回去,速度之快,让我几乎向后一个趔趄。

“我操!死胖子,你到底要不要上前,别一惊一乍的。”我没好气地说道。

这几天遇到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了,几乎是一件连着一件,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在现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任何一点异动,都能让人吓一大跳。

“嘿嘿,二八爷,开路这种小事还是交给你来完成,胖爷我还是做好接应。伟大的毛主席教导我们,革命工作不分先后。”三胖子没脸没皮地说着,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恨得我牙根直痒痒。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我心中的烦躁,不知不觉间也消散了不少。

“走!”死人脸向前走去,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众人打着火折子赶紧跟上。

初时,我们还担心暗道之中会不会有古人设置的机关,所以行事格外小心。

死人脸冷漠地走在最前面,我在他之后,后面紧跟着的是王老跛子,三胖子说到做到,干起了扫尾的工作。

四个人很有默契地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这样如果遇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还有时间来得及反应,不至于弄个全军覆没的结局。不多时,走到了石阶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拐弯处再次出现了一条宽足有四匹马通行,高达三米的巨大甬道。

灯火转向,四壁上不再是黑色无光的石墙,而是用一种很奇特的巨大的白色石块堆砌而成的。

墙壁上描绘的尽是鲜艳的壁画,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样的染料,即便是经历了如此久远的时间的侵蚀,也依旧是色彩如新,竟没有丝毫的剥落,看得我们惊叹不已。当然,这也可能与甬道深埋于地底深处,常年不见天日,没有遭受到任何外力破坏污染有关系。

不过,虽然整条甬道非常幽深,封闭,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空气流通却异常良好,这也就更加坐实了我们心中的猜想,眼前我们身处的这条甬道,一定有和外界相沟通的门户。想到这儿,众人的心不由得再次兴奋了起来。

走在一片漆黑的宽大甬道中,在灯火的映衬之下,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便是一头头巨大的白色老虎。这些老虎形象各异,或于山间咆哮,或于河边饮水,或静卧沉思,或下山威猛。大的小的都有,一个个形态极为逼真,似乎有了灵魂,想要破壁而出一般,一根根毛发都清晰可见。

“奶奶的,二八爷,这古人也是脑袋有病,好好的墙壁上画了这么多的白色大虫,嘿嘿,莫非他们是开虎肉馆子的……”三胖子盯着墙上白虎图看了半天,突然很有恶趣味的嘿嘿笑了起来。

这一次不用我开口,王老跛子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骂道:“你小子能不能正经些!千万不可再胡言乱语了,这里的白虎是远古时期巴族人的图腾,巴人尊白虎为祖先,古巫氏是巴族迁移至鄂西的分支之一,自然也把这种神物奉为祖灵。你小子在人家的地盘胡言乱语,小心得罪了神灵哪……”

被王老跛子这一通念叨,三胖子显然是很不爽,又要说话。只是看了看四周阴森的环境,以及墙壁上一幅幅巨大的白虎脑袋,似乎真觉得有些阴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到了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小声嘀咕着:“胖爷只是说说而已,用得着这样吗,不说就是了,我……”

见到三胖子唠叨没完,我一转头,瞪了他一眼,这才让这小子闭上了嘴巴。

王老跛子说早在很久以前,在川鄂重庆等地发现的春秋、战国的墓群中,就曾经出土了大量的刻有虎头纹饰的青铜兵器,如青铜剑、刀、短戈等。在这些青铜兵器上绘有龇牙瞪目的虎头,虎口朝向柄方向,便是巴族崇拜白虎的确证。

远古的时候,土家族的祖先巴务相被推为五姓部落的酋领,称为“廪君”。初居武落钟离山,后又向川东扩展,控制了这一地区,发展为一个廪君时代的巴氏族。相传,廪君死后,魂魄化为白虎,后代以奉祀,故巴人崇拜白虎,以白虎为图腾,祈望借助老虎的勇气,也就是向祖先廪君企求力量。

我听王老跛子这么说,立刻就想到了小时候看到过的《后汉书》中,似乎有这样的记载,所谓“廪君死,魂魄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祠焉”。心里暗道,远古时期的巴人果然神秘诡异,要是接下来还有什么古怪,也许能够从眼前这些壁画中寻得些蛛丝马迹,最起码也有个大概的了解,于是一边沿着甬道走,一边借着微弱的灯火查看甬道壁上的壁画。

然而甬道接下来的壁画中,就再也没有老虎影像的出现了,壁画中的情形,似乎是在反映着某种远古时期巴部氏族的古老仪式和神灵崇拜。

其中有一幅壁画讲的是,一条船上载着数人,都带着青铜面具,呈半侧身蹲式,有的伸手曲腿似划桨状,不断将奴隶推入江水中!

而就在小船的不远处,波涛汹涌的老长江深处,隐隐地似乎露出一个小屋子般大小的青色鱼脊……

这神话般的图像,可能就是反映了人们祭祀长江河神的宗教活动。

还有一幅画画的是巨大长江河床中,一块微微凸起,不知有多宽广的黑色陆地突然升起,堵塞了整个河床,江水决堤,一泻千里,引发了大洪水。

只是当我们再仔细看看,才赫然发现,那淤积在河床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黑色陆地,分明就是一只大得难以想象的“巨龟”。

一个巨大头颅从河床中心伸了出来,脖颈处有厚厚的黑色鳞片,嘴巴奇长,可以看到满嘴的巨大的牙齿……

我看着这堵塞长江河道,造成洪水决堤的巨兽,以及其满嘴白惨惨的巨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按照我的设想,这里的壁画基本上都是按照比例绘制的,如果以人的体型来对比的话,那么这只从河床底下探出身子的巨龟,那就大得超乎想象了!我刚才略作了一个比较,发觉像自己这般身材的普通人,就算是十来个扎成一堆,恐怕也仅仅够这只巨兽一口吞下的。

只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可能有这般恐怖的巨龟或者巨鳖吗?

还有的壁画画的是一座巨大的山峰上,盘着一条巨大的青首黑蛇,山上盘满了黑色的小蛇,周围的人都跪倒在地上,不断地向着山顶上的那只大蛇叩头。

我虽然自幼在老北京琉璃厂厮混,听来了许许多多大江南北的奇闻轶事,对于考古方面的知识也略有涉及,但面对着眼前这甬道壁画上的影像,还真是有些拿不准方向。不过,巴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概念,从最广泛的意义上说,作为地域名称,巴的内涵包容面相当广阔。由于古代以川东、鄂西为中心,北达陕南,南及黔中和鄂西地区的一大片连续性地域都通称为巴,所以古代居息繁衍在这个地域内的各个古族也被通称为巴,并由此派生出巴人、巴国、巴文化等概念。

从这个意义上看,廪君巴人只是其中的一支较早地进入父系的氏族而已,而在此之前漫长的古老年代中,巴人的各个支系也曾经发展出对于鱼、鳖,乃至于蛇的崇拜习俗。

只是后来巴氏廪君的势力逐渐发展,不断扩张。到了春秋战国同时期,白虎图腾才逐渐取代了巴人其他支系的图腾,成为了各系巴人的终极信仰。我们进入的这片长江流域地底暗河流域,原本就是属于远古巴族众多支系之一的古巫氏族的地盘,显然他们还保存着对于远古时代的某些图腾崇拜,这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我们继续前行,边走边看,最后在一幅壁画的前面停下了脚步,画上有一株最引人注目的巨大古木,在最顶层的一根粗壮的分叉枝头上站立着一只巨大的神鸟,而在神鸟金色大爪子下方的树根部,则攀着一条头朝上尾朝下的神龙。

三胖子对我说:“嘿嘿,以前只听说过双龙戏珠,没想到这古代巴族人也挺有意思,搞了个龙凤呈祥……只是这株树能不能支撑得住它们两个的重量,倒是个问题。”

王老跛子白了他一眼,说:“别瞎说!这是鄂西地区长江流域最神秘的龙凤斗,和古蜀国九鸟一龙的青铜神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长江的标识其实就是鸟,是鹏,也是凤凰…”

听到王老跛子的解释,死人脸对此似乎毫不关心,无动于衷,我自己却深受启发,暗自点头。

长江文化中最神秘的鸟与龙的地位,在这古代巴族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壁画中,得到了最为充分的体现。在春秋以前,巴人主要的分布区域,就是在长江中上游,以及汉水中下游的南方地区。

而古巴人原就是从属于三苗集团的,所以历史上所谓的“苗蛮”,实际上便是古代中原人对于巴族的称谓。

巴族自古好战,大多居于南方,四季湿热多雨,深溪险壑,多产蛇虫,故“蛮”又为蛇种,虫类。早在原始社会的末期巴人就曾与中原人发生战斗。自西周之后,楚人的势力在南方迅速崛起,巴人被迫向西转移。这也就是历史上巴楚世代开战的真正原因。文献史籍中就常常记载“巴楚世代相攻”的历史论述。

眼前这甬道壁画上为“龙凤争巢”,立刻让我产生了某种联想,要知道,在中国古代,“凤”原就是楚人崇拜的图腾,远在周代的时候,楚人对凤的尊崇就达到了顶峰,而至于“蛇”则完全可以代表巴。如果从这段“巴楚世代相攻”的历史背景上来分析,面前壁画上所要表现的,无疑就是楚人与巴人战斗的表现。

不过,这也只是我们自己的推测,长江上的许多事情都是匪夷所思,完全不符合常理。这种自远古时期便流传下来的龙凤图腾的真实含义到底是什么,时至今日都还没个答案。

三胖子对此显然是持怀疑态度的,他嘿嘿一笑道:“不是胖爷我不相信,只是这世界上要是真有这么大个的鸟,岂不是早就被人抓来烤着吃了?你想想,依照这树下人的比例,这鸟还不得大到天上去。那张开翅膀,说什么也得几十米吧!这么大的体格在天上飞,甭说是正常人,就算是瞎子也能够发现的,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所以,我就说嘛,这些都是唬人的,你们这些知识青年就是爱瞎琢磨,别回头把自己都给琢磨进去了……”

王老跛子没有理会三胖子的胡言乱语,看了一眼身边沉默的死人脸,道:“小哥,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