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隆之在北边检户,晏慎的乡党还都老实吧。”
晏清源把袖管中的信重新一掏,轻飘飘一掷,丢给那罗延,那罗延慌忙接住,目不转睛看了两遍,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世子爷真是大手笔,不过,徐隆之单枪匹马,这么堂而皇之地收地,惹毛了那群人,他们可是有私兵的。”
片刻功夫,晏清源坐到了几前,一面将崔俨弹劾百里子如的折子单挑出来,一面自若道:
“检户括地,是天子的旨意,徐隆之按规章办事,他们不配合,那就是跟朝廷作对,跟朝廷作对,那就是要谋逆。”
那罗延眼睛骨碌碌直转,听晏清源这么层层递进,说的爽快,自己却犹犹豫豫的:“世子爷雷厉风行,可大相国那边,还是想要收为己用的意思,世子爷这么逼晏慎一房,是不是,再问问大相国的意思?”
晏清源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沉吟片刻,翻了翻折子,两腿一盘,将笔墨一推:
“你替我给徐隆之再回封简书,告诉他,把晏慎乡党一众为非作歹横行无忌的种种,详写给崔俨,不必再来跟我汇报了。”
那罗延一听,旋即明白,赶紧研墨铺纸,片刻写就,照晏清源吩咐出门去了。
这一夜,晏清源照例在梅坞过的,次日早起,归菀却娇懒无力,被丫鬟伺候梳洗时,还是昏昏沉沉的,晏清源闹她到深夜,不像是十余日未行事,反倒像是十余年。
如此折腾,归菀根本不能骑马,换好一套鲜卑男子骑装,倒是另一番俏丽韵味,晏清源笑品了片刻,往腰间一掐,就抱到了马背上,归菀被迫搂住他脖子,含羞怨他:
“我那儿疼,坐马背上怪难受的。”
昨夜弄到最后,晏清源命她张腿儿看了,娇嫩的花心确是有些红肿,给细心抹上了药,好哄歹哄了一阵,归菀才含泪睡去,这会子,有点撒娇的意味,晏清源十分受用,爱怜地在她耳畔吐着温热气息:
“抱紧我,放心,绝对不教你难受。”
大将军的庄园依山带水,是邺城的宝地,每每自入秋开始,浩浩荡荡带着成百上千侍卫,将个山头围堵得严严实实,什么野猪、獐子、麋鹿都是探囊取物,晏清源冬狩,是邺城的一件盛事。
时间久了,他难免觉得腻歪,豪兴锐减,自前年起,只带百余人,在深山老林里狂奔一气,冷箭嗖嗖,偶尔还能打到野狼,着实让人振奋,渐渐找回些感觉。
这一回,仍带百余亲卫过去,大部分却留在庄园里小打小闹去了,晏清源只携了十几个贴身精锐上山,临到山脚,才放归菀看景:
时令已至仲春,遥遥望去,苍绿的松柏间点缀的仍是枯黄的长草,蜿蜒一带,生机未现,归菀有些怅惘地看了少时,这个时候,江南已有杏花雨,杨柳风,芳菲伊始,人间回春……
正凝神发呆,晏清源手底缰绳忽一扯,归菀顿时打了个激灵,蓦然记起当日掀开帘子,认出八公山的一刹,激得归菀鼻头狠狠一酸,几要掉下泪来,明明就是半载前旧事,远的像前世,她如今已经依在仇人怀间,欣赏起北国风光来了。
两人在马背上,徜徉了半刻,一时间不见行动,亲卫们还在休整似的,归菀不知晏清源在等什么,直到见他突然撮唇长啸一声,不知从哪里,扑棱棱飞来一只苍鹰,伸展着巨翅,在眼前盘了两圈,稳稳地落到了晏清源伸出的手臂上。
这一幕,分明看呆了归菀。
初春的晨曦,打在晏清源那张英姿勃发的脸上,眉眼深刻如画,连带着嘴角那丝浅淡笑容,都跟着愈发阔朗豪迈,归菀怔了怔,很快调转视线,第一次如此之近的,看见了只属于北国苍穹的天空之王。
只是,归菀满腹狐疑,它为何老老实实立在晏清源臂上不动?
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晏清源仿佛已经看透她所思所想,冲归菀微微一笑:“走罢,我带你上去大开眼界!”
第55章 千秋岁(2)
“你打猎时,我也跟着么?”归菀捏了捏衣角,有点束手无策地看着他,眼睛却一眼偷瞄着苍鹰,暗自惊叹它体格真大,那一双眼睛,咦,腾腾的杀气,锐利无比,怎么像极了一个人?归菀不以为然地咬了咬唇,脑子里忽闪过上元节的一张脸,便扭了下身子:
“把我放庄子里罢,我随便走走。”
一语面先红,低声不知说了句什么,晏清源听得不甚清楚,笑看她一眼:“我改主意了,你跟我上去,晚上带你吃烤鹿肉。”
“可是我……”归菀没把话说完,脸上红云铺的更开,晏清源附耳低笑一阵:
“别这么娇气,不是上过药了?昨晚上衔得那么紧,腰都要扭断了,我倒是想出去都不能。”
归菀一下捂住了脸,声音低如蚊蚋,窘迫地要哭出来:“我没有,是你不肯……”他当时简直要撞坏了自己,底下泄的一塌糊涂,无论她如何告饶,晏清源置若罔闻,咬着她肩头连口都不松。
这么一想,肩头也是隐隐疼着。
“世子爷,二公子崔中尉他们准备从西边上山,就不过来了。”那罗延驾马而来,在晏清源身边打着圈,目光一扫归菀,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世子爷不会也带她上去罢?”
晏清源扬眉一笑:“有何不可?”
说着目光放远,长空当头,随即挥鞭抖一记空响,亲卫们登时精神一振,听到主人命令,迅速翻身上马,看晏清源眼神一动,一时间,呼喝不绝,鞭声盈耳,卷的尘土飞扬,枯草折暴,山脚下成顷的森森凤尾,也跟着涌起了滔天的碧波狂澜。
腰身一紧,归菀便随着晏清源当即策马狂奔而去,本天凝地绝的,此刻,厉风横扫,打着转在头顶飞窜,一整个冬日不落的残叶,也都旋旋的直往面上扑来。
归菀没经过这样的场面,又兴奋又害怕,唯有死死抱住了晏清源,仿佛天地之间,在这样呼啸强劲的时刻里,他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身下一顿,晏清源掣紧了马缰,骏马的前蹄在空中划出半道完美的弧度,稳稳地停当下来。
晏清源拍拍归菀的小脸:“别躲了。”归菀这才迟疑地松了手,眼睛往四下里一看,不是在看景,只在寻人,心思正乱转着,那罗延在那边旁冲晏清源高声喊起话来:
“二公子他们还没上来,说是半路惊了马,世子爷,要过去看看吗?”
“不必,”晏清源嘴角扯了扯,笑了一声,朝亲卫们错个响指,“今日谁狩猎最多,我赏他一匹紫燕骝!”
话音刚落,领头的侍卫见机吹起长哨,鸣荡的漫山遍野,十几个精锐都是心腹中的翘楚,个个武艺不凡,一听世子爷发话,一水儿的目光如炽,腰杆挺的如拉满的弓,欢呼声突然聚在一起,又猛得整个炸开,一骑骑身影,绝尘而去,瞬间闪进丛林中不见了。
“大将军……”归菀听得林间骤然响起的一声猛兽低吼,震的耳膜发疼,吓的后半句跟着咽了回去,晏清源低首看她,一张小脸都变了色,含笑搂紧归菀,给她脑门就是一记响弹:
“我还在这,真没用。”
归菀面上慢慢泛回来血色,不好意思地掠了掠头发,攥着他的衣襟,抿唇儿不语。
“说呀!”晏清源不忘给那边已经满脸不耐烦的那罗延一记警告,把弓箭接了过来。
归菀看他动作,这才把未完的话说出来:“大将军带着我,不便狩猎,把我放下来罢。”
“唔,”晏清源垂眸调了下弓的松紧,箭筒背好,随手捏了她一下,“勉为其难罢,狼怕是射不到了,给你射只野兔子是还绰绰有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