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2 / 2)

借廊下灯光一看,晏清源随即把人拽起,见归菀绣鞋掉了一只,白嫩的脚丫子未着袜,他眉头一皱,倒也没责备什么,转而换成一抹戏笑:

“你还不睡?跑出来干嘛?”

说罢拦腰一抱,踏进门来,归菀下意识去搂住他脖颈,被暖阁的热流弄得脸上作烧:“我找大将军,你不睡又出去干嘛?”

不意被她反将一军,不带半点犹豫的,晏清源微微一笑:“长本事了。”他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做,没时间跟她在打嘴皮子玩笑,被子拉过来,把人一摁:

“赶紧睡觉。”

刚把帐钩给她放下,里头伸出截皓腕,葱管一样的玉手扯住了他的衣角,晏清源一低头,对上归菀那双充满期待的柔情眼眸,心头不由得软下来,问道:

“你又怎么了?”

“大将军这么晚了要去哪里?我等你。”她这回倒没低头,只把个眼睫微微一垂,想要遮住羞红的一团晕子。晏清源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溜了两遍,似在探究什么,很快付之一笑:

“不必,你不用管我。”

归菀轻轻咬了咬唇,声音低如蚊蚋:“不,我要等你,我一个人睡不着。”晏清源一怔,不知道她忽然黏黏腻腻做什么,眼皮子底下,那双手还是没松,他只得攥住了,稍一用力,就给拿开了:

“我得回家一趟,你自己安心睡罢,我把秋芙叫来侍候你起夜。”

归菀猛地一抬眸,方才那几分羞涩慢慢隐去了,只剩个楚楚哀伤的眼神,一动不动看着晏清源,晏清源无奈一笑,伸手要揉她脑袋,归菀脸一偏,让他落了空,径自躺下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热烘烘,漆黑黑的一片,再也不管外头。

晏清源走到屏风前,一扯大氅,把文书找出,回头再看一眼,大步出了屋子。听动静渐无,地龙烧的旺,归菀脸捂的简直害热病一般,这才慢慢掀开一角,瞅了瞅头顶那几朵刺绣,屏气凝神候片刻,又听脚步声传来,试探喊了句“秋姊姊?”,得了声应许,归菀一松,透过来口气,从床上一个骨碌爬起,问进来的秋芙:

“晏清源走了是不是?”

忽的又连名带姓这样称呼他,归菀莫名一羞,摸了两下脸,好似他就站在跟前又拿双揶揄的笑眼睨她一般,把那幻影努力拂去,对秋芙招招手:“秋姊姊,我有事要交待你。”

大将军府邸,早陷入夜的怀抱,除了巡逻的侍卫,连猎犬都入了梦乡。公主搂着梅姐睡的正酣,惺忪间被吵醒,一时间不知道是个什么事,一睁眼,就见个小丫头硕大的圆脸凑在眼前,吓她一跳,那小丫头却急道:

“大将军回来了!”

话音刚落,晏清源跨进来,一旁灵醒的丫头早上前来解氅伺候,倒是床上的公主激灵灵打个颤,脸上一白,把梅姐递给丫鬟,自己胡乱抹了两下鬓发,简单穿戴番出来时,晏清源在灯下已翻起了书,神色安然。

公主本吊起的一颗心,垂落几分,却不敢实实在在放回肚子里,命人给送盏热茶来,自己心神难安地在晏清源身畔坐了,两道惶惶的目光就开始在他脸上徘徊起来:

“大将军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妾不知你要回来……”

晏清源书也不合,只是一放,抬头笑道:“梅姐睡了?是臣扰到你们好梦。”

公主心里无端幽幽一酸,暗道你若天天来扰我们娘俩个,倒是好事,面上却不露半分,也知不是时候,正要在问,没想到晏清源也就随口一说,略过这节,对她道:

“臣过两日要动身去晋阳,家里的事,还劳烦你照应,这一回,我打算把那罗延留下,有个应急的事,你也有人帮衬。”

一听他这话,公主面色大变,哪里顾得上其他,情不自禁就去抓他的手:“是大相国不好了?还是主母?是不是玉璧打的不顺出事了?”

看她急上失态,晏清源反手覆住她手背,轻拍了几下:“没事,我就是到晋阳去一趟,邺城其他的事,我自有安排,”说着洒脱一笑,“你还信不过我吗?”

公主把个脑袋一别,知道他不肯说,问也问不出,不过肯宽她的心已是好的,对他虽有担忧,却也深知晋阳这一趟看来是必去不可,这时才念起他后半句,又慌上了抬起脸来:

“那罗延这些年一直跟着郎君,这一回,天寒地冻的,他得跟着,妾有事能去找二弟商量,大将军没那罗延照料妾不放心……”

她一面说,柔肠百转,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晏清源决定的事情却是不容更改的,只是含笑劝慰:“你操持好家就够了,我的事,我会安排。”

拗不过他,公主噙了泡泪,慢慢颔首,脑子里不禁就蹦出个人影儿来,挥散不去,她那目光在他脸上滞留不去,晏清源同她一对上,才躲闪了下,尽量把口气放的像是无心:

“大将军既去了,留陆姑娘一个人在东柏堂也不大好,不如,把她接到家里来小住一段时日,等郎君回来,再把人送回去。”

一点也不高明的试探,听得晏清源心中烦躁,也还得忍,手却不知不觉移开了,重新翻了页书,把目光投向书卷,头也不抬说道:

“操她的心做什么。”

一句话就给堵回来了,公主面上尴尬,一时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僵持片刻,见晏清源目不离书,再一想那陆归菀便是在诗书上胜她太厚,两人倒能说到一块去……

不像自己,有一年,一阵杏花雨刚过,他立在树下,忽对着窗前正嘱咐丫头忙事的自己笑言句“应做襄王春梦去”,听得她呆愣半晌,茫茫然问他“郎君怎么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可他面上闪过的一丝兴味阑珊,却被她捕捉到了,想弥补都不成,眼看人转过身去,只留个秀挺背影,那股惆怅劲儿,几时想起,几时都清楚。一念至此,到底意难平,轻轻喘口气,又道:

“既然那罗延不去,大将军身边没个细心照料的,要不,让陆姑娘跟着大将军一同去,有个女人,多少能办点事。”

这一气说完,眼眶子酸的不行,不错目地望着他,晏清源神色平静,手指在书上捻了几下,似有所悟地一蹙眉笑了:

“唔,你说的,也无不可,我倒没想过。”

听得一阵晕眩,颇有弄巧成拙的意思,公主没想到他这正是顺水推舟的事,一时再不好改口,懊悔不迭,晏清源察觉到她情绪,心里一哂,又觉得可笑,把书一推,立起身:

“时辰不早了,休息罢,到床上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事。”

丫鬟把梅姐从暖阁里抱走,给两人腾地方,公主伺候他宽了衣,把靴子一脱,齐齐躺下了,晏清源了无动作,只是把手一枕,漫不经心道:

“有公主操持,臣走的没什么不安心的,只是又劳累你。”

公主等不来他,咬咬后槽牙,一个翻身,趴到了他胸膛上,低声道:“郎君怎么老一家人说两家子话,这是妾的本分。”

说的本分二字,晏清源倒想起一人来,哼笑一声,觉得怀中人温驯异常,柔婉得很,便伸手错过公主那枯硬的发,直接落在背上摩挲:

“人守的住本分并不容易,公主贤德,臣的福气。”

轻飘飘句无心称赞,叫公主有些羞赧,把身子不觉贴的更紧了,晏清源满脑子晋阳玉璧,不知她呢喃着说了句什么,手却在自己胸口有意无意地轻抚起来,偏又忸怩,知道她在暗示什么,一时半刻的,分毫提不起兴致,声音里有意显出惫懒:

“睡吧,我明日还要见几拨人,后天就跟陛下辞行去。”

听的公主一声失落应下,晏清源想了想,心底叹口气,将她依依不舍移去的手又拽回来,在耳畔低笑说:“再晚些时候睡也无妨……”

外头熹微的晨光打进来,映得窗格那一片透亮亮,公主这一夜睡得极沉,起来时,身边早没了人,把目光定在合欢枕上愣了良久,猛地回神,一打帘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