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理了一下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香炉拿了起来。香炉的里面还真的有三分之二容量的香灰。我正准备用手指去翻动香灰,突然发现香灰的上面似乎有一层黑色的灰烬。这些灰烬不多,没有遮盖住下层灰色的香灰,所以在灰色的香灰之上,比较显眼。
我赶紧从勘查箱里拿出放大镜,然后用手指尖黏附了一点点黑色的灰烬,在放大镜下仔细观察。
身边几个人可能看到我有所发现,纷纷屏息观察。
观察完,我又仔细回顾了一下过去的四起案件,心里突然如明镜一般。
“大宝不是要证据吗?”我微笑着说,“这就是证据。”
“别扯了,香炉算什么狗屁证据啊。”大宝说。
我没理大宝,从勘查箱里拿出一卷保鲜膜。这是在我们提取物证的时候,为了防止物证流失,用来包裹物证的工具。我用保鲜膜小心地把香炉包裹好,然后放进了物证袋。
“现在我们需要一至两天的时间来进行检验鉴定。”我对侦查员说,“在这段时间里,搞清楚古灵的家庭关系,寻找到古灵,问题不大吧?”
“应该没问题。”侦查员点头道。
“你说啥?”dna室的郑大姐一脸惊愕,“在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香灰里面找毛囊?你不是开玩笑吧?我哪有这个本事啊?”
“我相信你!郑大姐!”我微笑着说,“这案子已经死了四个了,连韩亮都差点儿嗝屁。能不能把凶手送上法庭,就只有靠您这一锤子买卖了!”
“可是……可是这怎么找啊?”郑大姐说,“都是灰,筛都没法筛。”
“您看,我把它送这儿来,是进行了完美保护,里面的灰都不会移动一点。”我说,“您的各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显微镜,该有用武之地了!”
“别油嘴滑舌的。”郑大姐扑哧一笑,说,“这可老费事了,而且你就给我两天。如果,我全实验室的人要是都压你这案子上,倒是能完成,但是靠谱吗?你要是分析不准,浪费了我们实验室一两天的宝贵时间,你的罪过就大了!”
其实我的心里也没底,但是到了这种时候,我也只有厚着脸皮来搏一把了。我说:“你看,我们在尸检的时候,发现四名死者都有头发缺损的情况出现。如果说第一起苏诗被害案,是搏斗中无意为之的话,那么后面三起案件的被害人都是在昏迷状态下被施加侵害的,那么他们缺头发又怎么解释?而且,并不是剪断、割断的,都是直愣愣薅下来的!又不是羊毛,你说这凶手薅人家头发干吗?”
“干吗?”大宝抢在郑大姐之前问道。
我笑了笑,说:“开始我心里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薅头发的行为,但是看到这个香炉我就确信了。”
我用手指比画了一下,指清楚香炉里香灰中间的黑色,说:“你们说,什么香燃烧以后会是黑色的灰烬?”
“假香。”大宝说。
我拍了大宝的后脑勺一下说:“你快闭嘴吧!其实所有的香燃烧之后都是灰色的香灰,所以这黑色的灰烬肯定不是焚香留下的,而且现场也没有焚香的气味。和之前的尸检情况一联系,我就想明白了。凶手薅下死者的一缕头发作为信物,在遗像面前焚烧。”
“信物?”林涛抱着胳膊、摸着下巴,说,“你是说,凶手是在进行某种仪式?或者是用头发来祭奠遗像里的那个小伙子?”
“对!”我说,“应该是这样!黑色的灰烬是头发燃尽后的灰烬。我们都知道,头发很易燃,受热之后会迅速焚毁。但正是因为易燃,燃烧过程短,所以也会在两端出现燃烧不尽的情况。毛囊就在其中一端。”
“而且凶手是薅的头发,不是剪断头发,说明每根头发的一端都会有毛囊,可以进行dna检验。”大宝说,“头发查不出dna,只有头发的毛囊可以。”
“总算说对一次。”我笑着说,“凶手应该焚毁了三缕头发,我觉得总会有没焚烧干净的毛囊。如果在古灵的家里找到死者的dna,就是证明她犯罪的铁证。”
“所以你就让我在一大堆灰里,找肉眼都看不清楚的毛囊?”郑大姐无奈地摇头。
“你要是真能找出来,我以后叫你郑阿姨!”我坏笑着说。
“你才是阿姨,你全家都是阿姨。”郑大姐拿起香炉,转身向实验室里走去,丢下了一句话,“争取在后天上午告诉你们结果。”
郑大姐真的接了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活儿,我的心里松下一口气。我看了看办公楼的外面,天色已黑,我们勘查组的几个人都饥肠辘辘。我正准备带领大家去大排档胡吃海塞一顿的时候,我的电话应景地响了。
3.
“总得吃完再走吧!”大宝一脸可怜地望向还有五百米就能抵达的大排档。
“打包了路上吃吧。”我说,“云泰好久没大案了,这一发就是两人死亡而且丝毫没有头绪的案子,确实该是我们省厅出勘的案子。”
“有的吃就好,有的吃就好。”大宝舔了舔嘴唇。
“可是,在系列专案就要侦破的当口之上,调我们离开,我有些心急啊。”林涛说。
“郑大姐那边要到后天才能出结果。”我说,“侦查那边也还在积极寻找和调查古灵,我们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如果真的心急,咱们好好加油,辛苦点,明天就争取破案,这样就两边都不耽误了!”
一路上,大家伙儿都没说话,纷纷在车里埋头苦吃。整整一车厢的食物味道,让韩亮只能干着急。
在韩亮停下车开始胡吃海塞的时候,我们已经“水足饭饱”地踏进现场的警戒线了。
我们的老熟人黄支队已经在现场的大门外等我们了。
案件的起因是110指挥中心接到了一个小孩子的报警,声称他的家里进来了一个歹徒,并且正在客厅里和他的父母发生激烈的打斗,而他把自己反锁在了小房间里。在报上他家的具体住址之后,孩子就挂断了电话。因为有几年前灭门惨案的教训,110指挥中心直接调拨附近三个中队的特警,五分钟之内就包围了涉事小区,对所有进出人员进行排查,同时指挥刑警支队侦查、技术人员立即赶赴现场。
特警的铁桶阵并没有把犯罪分子给直接找出来,倒是技术人员抵达现场之后,还没进现场,就确证了案件。
涉事房屋位于五楼,五楼阳台的下水管边沿悬挂着一滴液体。技术人员抵达现场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夕阳如血,照射着的那滴液体也泛着红光。
那是一滴血。
侦查人员破门而入后,发现两名主人在客厅与阳台的交界处俯卧,气若游丝,神志已经丧失,随后,赶到的120医护人员对两人进行了抢救,但抢救无效,两人还是死亡了。侦查人员破门后,发现现场次卧室的大门紧闭,反复敲门后,发现次卧室里的正是用自己手机报警的小男孩。小男孩叫李岩,十五岁,云泰二中初中三年级学生。可能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经双亡,所以神情除了慌张,倒没有过多的恐惧。在特警的保护之下,李岩被送往附近的刑警队接受询问和保护。
此时已经是夜里,为了不妨碍附近居民的休息,现场虽然有数十名警察,但是大家都自觉地不发出声音,尽量不让勘查灯光照射到别人家的窗户。
我们穿上了勘查装备,沿着勘查踏板走到了客厅的尽头、阳台的门口。两具尸体都仰卧在那里,据说是120赶来之后翻转的,之前两具尸体都是俯卧位。
两具尸体的上半身都是严重血染的,流出了大量的血泊聚集在尸体的周围。因为阳台的地面有坡度,所以血液向位置低的排水管口流去,有少量的血液沿着排水管滴向了楼下。为了给楼下的居民减少心理负担,民警用棉花堵住了排水管口。
“我们对尸体进行尸温测量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半。”高法医拿着尸体温度计说,“当时是三十六点五摄氏度。也就是说,是刚死亡半小时左右。120确实是在六点钟抵达现场,并很快宣布两人死亡的,小孩儿报警是五点四十分。”
“120来的时候,死者还有生命体征。”黄支队补充道,“所以死亡时间在这个案子上没有作用了。从报警电话可以明确是五点四十分作案,但是凶手作案后,当事人没有立即死亡,凶手就逃离了。”
“现场也没有任何翻动,看起来应该是明确的因仇杀人。”大宝说,“从血迹看,被害人从大门口开门的时候就遭到了攻击,并且有抵抗和后退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被害人受伤了,所以有向阳台方向的滴落血迹。”
“无威逼,见面就动刀,不管杀没杀掉就撤。”我说,“因仇的迹象确实很明显,但应该不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