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却被无情恼(三十六)(1 / 2)

宁桃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楚昊苍这么说,宁桃终于略松了口气。

她相信老头儿。他说放水肯定是放了水的。

看到老头儿冷冷地睨着她,宁桃三两步冲上前, 探着伸出手给对方拍拍背顺顺气。

眼看对方没什么反应之后,宁桃放心大胆地继续拍了。

她是真的担心老头儿。

不是说他不自量力,他被关了这么长时间,身体虚弱,这几百年的光阴那是这么容易就逾越的。

那个谢迢之一听起来就是个牛逼兮兮的大人物, 她担心老头儿找他报仇会死在那儿。可是宁桃想想也知道, 她没有资格和立场劝人放下仇恨, 尤其是这种牵扯数百年的仇恨。

等喘匀了气儿,楚昊苍却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拂开了她的手:“滚开!”

宁桃被拍得往后倒退了两三步, 也有些火大了。

这倔老头儿。

然而下一秒,被老头儿拍到的地方, 却好像有一股暖流钻入了肺腑,这股暖流在全身上下四处游走,身上的伤痛顿时为之一轻。被揍肿了的脸神奇地消了肿,肩膀的血洞也痊愈了不少, 宁桃愣了一下,想都不用想,立刻明白了这是谁的手笔。

楚昊苍气喘吁吁, 冷眼看着她:“呼——呼——”

宁桃无奈地拎起嫁衣,坐了下来,伸出手又小心翼翼地拍了两下:“道君。”

“哼。”

“那、那真是我的朋友。”

“你朋友又不是我朋友, 与我何干。”楚昊苍哼哼唧唧, “说是朋友, 呵,我看你看那小子的眼神却缠绵得很!”

“没有!你看错了!”宁桃下意识地狡辩。

“小娃儿,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在我面前狡辩没意思。”

眼看老头儿终于不喘了,桃桃伸展四肢,终于也放松了下来。

她的表现真的有这么明显吗?宁桃愁苦地想。

还、还好吧,虽然她喜欢常清静,但也没有很卑微很痛苦很明显吧。

只是每次想到小青椒,每次看到小青椒与苏甜甜互动,就好像心被揪了一下,自卑又低落。

楚昊苍看不下去她那副矫情的小女儿作态,这老直男沉下了脸,“喜欢就去直说。”

反正已经被看穿了,在楚昊苍面前,宁桃自暴自弃懒得再掩饰了,自暴自弃得理直气壮,捂脸说:“我、我不敢。”

“不敢那就憋着。你若说出来,还能尽早解决这痛苦,从这段可笑的感情中走出来。你若不说,那你这日后的痛苦,你这辗转反侧,都是你自找的。”

宁桃本来是有些失落的,一听楚昊苍的话,反倒忍不住“噗”笑出来。

楚昊苍沉下脸:“你笑什么?”

主要是老头儿长得特别帅,有那种金戈铁马的王爷的气势,银灰色的长发卷曲,五官深邃。但说话有时候和话剧似的,说起这种情情爱爱一套又一套。

宁桃当然不敢说,赶紧摆摆手,诚恳地拍马屁,“我觉得道君说得特别有道理。”

她喜欢常清静,可是这两次,让宁桃慢慢地明白了一个比较难堪的道理。她和常清静虽然认识得更早,但在常清静心里,她或许比不上苏甜甜。这没什么,宁桃告诉自己,苏甜甜长得漂亮,娇憨灵动,这种女孩一向很受异性的欢迎。

而且她还要回家。

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人少年时要是遇到一个很优秀的异性,她就很难再喜欢上别人了。

如果她回了家,常清静应该会和苏甜甜在一起吧。

宁桃懵懵懂懂地想,而她可能会继续上学,考个大学,在大学里或是工作上,要么是相亲,认识个普普通通的男朋友,结婚生子,为还贷为孩子上学为父母养老发愁。

清醒的同时,她心里又好像存了一点儿侥幸。

说不定常清静也对她有一点点感觉,她说出来了,告白了,说不定爱情也会降临在她身上呢。这些侥幸与冰冷的现实相交织,如同一把刀子一样,搅得宁桃鲜血淋漓的。

说出来就轻松了,说出来了,就算常清静拒绝了她,她伤心一段时间之后,或许就能走出来了。

就像所有普通的姑娘一样,宁桃诚实地摇摆不定。

她想坦坦荡荡地说出来,想告白,又畏惧说出来的后果,到时候如果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见到对方或许只剩下了相看两无言的尴尬。

天色渐渐转亮了,天际泛起了一阵苍蓝,枯草瑟瑟,天河渐没,红日将起。

宁桃穿着身嫁衣,坐在这衰败的枯草间,忍不住掰着自己手指头想。

要不就鼓起勇气说出来吧,向常清静告白,就算被拒绝了也没关系,或许等她哪天终于回家了,某天下班疲倦地走在霓虹灯下,想到少年时的冒险,再想起这些回忆时,只会觉得美好。

楚昊苍显然没心情多照顾她的少女情怀,多说这两句已经仁至义尽了。

察觉到楚昊苍要离开,宁桃有些不舍,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试探性地问:“道君你不再多坐坐?”

“哼,陪你坐在这儿衰草枯叶间喂蚊子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直接说出来也太扎人心窝子了啊喂!

宁桃默默举手抗议:“道君你这样是很容易失去别人的爱的!”

对方的回复更加中二:“哈哈哈哈我不需要别人敬我,爱我,我只需要他们怕我,厌恶我,一提到我就深入骨髓的恐惧!”

宁桃吐槽欲差点儿没憋住,然而目光落在楚昊苍的身上又愣住了。

虽然说着中二的话,但男人的身影寂寥又萧瑟,仿佛英雄末路般的荒凉,被幽蓝的天光好像拉成了一道惨白的细影,没入了荒草枯叶间。

宁桃一时无言。

目睹着楚昊苍离开之后,桃桃静静地在原地站了会儿,双手合十闭上眼默默祈祷了半秒。

不管怎么样,希望楚前辈能好好的!她自己也好好的!

给自己加油打了个气,桃桃一瘸一拐地重新往墓室的方向走去。

回到墓室的时候,立刻就迎上了众人或担忧,或错愕,或探究的目光。

在这一众目光中,宁桃看也没看其他人,立刻去检查了一下苏甜甜的伤势,她正被一群少年围在中间。

牵着苏甜甜的手,桃桃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圈儿,确定她真的没事儿之后,这才松了口气,抬起眼,鼓起勇气地看向常清静,“常清静,你你能来一下吗?我有话要对你说。”

常清静不解其意,却还是顺从地来了,拧着眉头,正要开口问她,没想到宁桃率先打断了他还没问出口的话。

“常清静,我有话要对你说。”

身后就是墓室,旷野寂寥的风呼啸着倾倒入墓室中,站在这风口,宁桃身上的嫁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情不自禁地攥紧了嫁衣袖摆,宁桃顿了顿,紧张到神经末梢都好像卷曲了。

她怔怔地看着常清静的眉眼,身形修长,眉眼是冰雪一样的凉薄。

身上那股戾气使得他眉眼英挺。

那是她穿越前,绝不会碰到的男孩子。

桃桃鼻尖有些微涩,张张嘴,脑子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微感眩晕。

“我……我,我对你……”

常清静不明所以,两条剑眉拧得紧紧的,微感疑惑地沉声说,“你受伤了,让我替你疗伤。”

“我对你——我——”

不行,说不出口。

她好想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特别喜欢你!是想做你新娘子的那种喜欢!

“我喜——”

“桃桃。”常清静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

“让我替你疗伤,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等伤好离开这里之后再说。”

他实在没有心情去听这些话。

那幻境里的一切如同梦魇一样深深地纠缠着他。

苏甜甜的身影在他脑子里交织,忽而是哭的,忽而又是笑的,像只喜孜孜的蝴蝶一样。

常清静心思纷乱,狼狈又隐忍地低下了头。

这让他即使愧疚也无暇分心多留意宁桃想说什么。他确认自己该是不喜欢苏甜甜的,对于苏甜甜,他心中并无悸动,也无法回应她的感情,可是他们说她背了他一路,而他偏偏又在幻境中看到了她。

他对苏甜甜的观感虽无悸动,却混乱又复杂,她是这世上第一个对他说喜欢他的人,或是厌恶或是愧疚或是微不可察的对异性的好感,种种交织在一处。

“小牛鼻子!”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清糯的嗓音猝不及防地斜刺里插入。

苏甜甜站在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清楚地看到宁桃和常清静站在一块儿后,张张嘴,脸上露出了点儿犹豫之色,“你,你能不能来一下。”

常清静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僵在了原地。僵了半秒之后,朝宁桃礼貌地微微示意,抬脚走了。

苏甜甜牵着裙子,没忘记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桃桃,你没事吧。”

宁桃仿佛漏了气的气球一样,勇气迅速欠费,甚至有种撬墙角的羞愧感。

苏甜甜刚刚甚至为了救她被打了一掌,这个时候,她连嫉妒她和常清净亲近的资格都没有。

宁桃一个人站在原地站了很久,站到双腿都发麻了,寒气深入骨髓。

其实答案不用常清静亲口去说,她已经知道了。

等到宁桃回到众人人群中的时候,果然有人问她和楚昊苍什么关系。

宁桃没心思回答,抱着膝盖闷闷地说:“没关系。”

“不可能!你骗人!”事关楚昊苍,此事非同小可,那阆邱弟子想都没想,神情不由冷厉了几分,断然厉喝道:“没关系,度厄道君特地来救你?他带你走的时候说了什么?”

宁桃闷闷不乐地大声抗议:“他没有特地来找我,他是来找你们,叫你们通知谢迢之前辈的。至于我,可能因我是献祭给他的祭品,他不乐意叫别人吃了吧。”

“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度厄道君能为我做什么了?我哪来的这么大派头,值得度厄道君为我费心。”

一众世家少年齐齐一愣。

这位,宁姑娘怎么看上去眼眶都红了?

毕竟是为了给苏大小姐擦屁股这才主动上阵,差点儿把命丢了的,他们也不好意思太过责备对方,那阆邱弟子也察觉到自己有点儿冒失莽撞了,恐怕是伤到这位姑娘了,面色有些尴尬。

其实这话说得倒也对。

和这位宁姑娘接触得这几天里,这宁姑娘明显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间小姑娘,这样的姑娘就算和度厄道君真有点儿牵扯,牵扯也不会太深。

于是,一众少年叹了口气,有人走上来摸了摸她脑袋,没有再多问。

此刻,天已经放亮了,却还是暗沉沉的,看不到云。

这事儿解决之后,回到杜家村,杜香露和杜家父母自然是千恩万谢。

或许是受了伤的缘故,这一路走来苏甜甜的脸色有些苍白,止不住地咳嗽,众人赶紧将她扶进了屋里休息。

常清静盯着苏甜甜苍白憔悴的面庞看了一眼,脑子里好像空白了。

他发自内心地厌恶妖怪,但苏甜甜每一次举动都好像在嘲笑着他的浅薄与狭隘。

在众人没来得及多留意她的时候,宁桃悄悄地回屋,把嫁衣脱了下来。

这时候,众人这才发现没了宁桃的身影。

“宁姑娘呢?”

“生气了?一个人回屋了吧?”

早知道当初便不让这姑娘冒险了。

众人叹了口气,看向了窗外暗沉沉的天。

宁桃一个人坐在窗边,拿着匕首犹豫地在自己肩膀上比划了两下。

天色是微青的,暗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了,瓦灰色的天压得很低,几只青桩擦着稻田斜飞入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