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涪顼胸脯起伏,不住地喘息着,眼里却有夜璃歌所不熟悉的亮色锐芒。
哧——
剑光又快又猛,从后方射来,笔直地穿透安阳涪顼的肩胛骨,犀利剑锋甚至刺破他白色的袍服。
任殷红的血渍在衣衫上浸染开来,安阳涪顼却扬唇笑了。
他根本没有理会身后那个浑身杀意的男人,而只是定定地看着夜璃歌:“我……绝不离开。”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身子晃了两晃,一头栽向地面。
薄暮昏黄,四目相对。
空气冷凝成冰。
她愤怒。
他更愤怒。
她的愤怒是因为他不听劝告,出手伤人。
他的愤怒是因为她的一再辜负。
“夜璃歌,我忍够了。”
“你忍够了么?那就——滚——”夜璃歌从喉咙里迫出一个字来,这些天来,她在这些“小事”里耗费了大量精力,最后还是费力不讨好,也早已暗火丛烧,故此,口不择言。
傅沧泓一掌在旁边的墙上拍出个大洞,连照影剑也没取,就那样一阵飓风般卷走了。
顾不上理睬他,夜璃歌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扶起安阳涪顼,将他背上肩,却没有留意到,他微微轻颤的双睫间,黑眸闪动,隐着一丝得意的窃喜。
如果说,傅沧泓能打动夜璃歌的心,是因为他的精明与强悍,那么他安阳涪顼,也不是全无应对,至少,他可以“以柔克刚,以弱胜强”。
有些麻木地向前走着,夜璃歌却丝毫没有觉察出,安阳涪顼的心理活动,因为她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傅沧泓的身上。
愧疚,这是她此刻心中最真实的写照。
她又伤了他。
为什么他们真正在一起时,给予彼此的,总是伤害多于温暖?为什么他们很难安静地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是他们双方都过于要强,过于好胜了吗?还是他们太像彼此,反而生出种隔膜来?
其实……她也很想哭。
她也很想他在自己身边。
她虽然很强悍,但到底是个女人,有时候难免情绪化,她需要他的包容,可是那个男人,现阶段还没有学会,什么叫作包容。
她使性子。
他也使性子。
所以两人在一起,总有那么多的摩擦与矛盾。
“璃歌……”安阳涪顼却细心地察觉到她的失落,不由微微抬起头,喊了一声。
夜璃歌咬住唇瓣,没有回答。
从她肩上滑落在地,安阳涪顼第一次,小心翼翼地搂住夜璃歌的肩膀,凝神去看她的脸。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夜璃歌眼中滑出。
“璃歌……”安阳涪顼顿时慌了手脚,“你怎么……”
“和你无关。”
再次抬起头时,夜璃歌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与镇定,从腰间锦囊中摸出颗药丸,递给安阳涪顼:“吃了。”
看了她一眼,安阳涪顼一言不发,接过药丸,乖乖咽下。
再没有作声,夜璃歌抬步继续朝前走,纤瘦的身影在暮色中看去,透着几分萧索,几分落漠,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苍凉……
是一种对这个世界,深深的隔离。
是一种闭锁心门,对外物的抗拒。
安阳涪顼想追上去,却到底没有,只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慢慢地朝前走。
灰色的墙壁不断从视线里滑过,出了城邑,穿过树林,越走越荒僻,夜璃歌却始终没有停下。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只是下意识地往前,往前,再往前,或者,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好好地痛哭一场,便是她现在最真实的渴望。
可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挡住了她的去路。
站在高高的河沿上,凝视着下方,夜璃歌忽然生出种浓重的荒诞感,还有一种难言的孤寂。
安阳涪顼远远儿地站着,不敢前去打扰。
天空里一群鸟影飞过,对面的树林里,忽然缓缓走出一个人来,也站在河边,目光遥遥地看向对岸的女子。
这真是一帧很奇妙的画。
晚霞如练,暮光微倾。
明明中间隔着一条河,他们却仿佛能听到彼此清晰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