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萧九年收到了一封手笺,是宋熙约见他。
宋熙是烟烟的兄长,萧九年即便不将全天下人当回事,但只要是和烟烟有关的人, 他都会在意。
宋府后花园的一处亭台下, 宋熙已命人煮好温茶, 待萧九年过来时, 宋熙立即挥退了下人。
时隔三年, 萧九年已不是当初的清秀少年郎,宋熙也算是见过世面, 阅人无数,在他眼中,如今的萧九年眼神锐利, 眼中仿佛深藏城府,纵使他眼下还未位列人臣,但宋熙知道,此人不久之后一定会有一番大造化。
昨晚宫宴当场拒绝圣上口谕一事, 宋熙敬萧九年是条汉子,即便他自己也是不敢当面驳了圣谕。
又听闻昨夜萧九年被齐王施了家法,且仍旧不愿意服从圣意, 宋熙更是对他刮目相看。
没想到, 妹妹的眼光不错。
“坐吧。”宋熙虚手一指。
萧九年身上带着伤, 唇角略显发白, 但他身形挺拔, 目光如捕食的雄鹰般锐利, 无半分颓态, 即便是宋熙, 也隐约察觉到一丝威慑。
不过,转念一想,萧九年就是一个新起之秀,还不至于给自己造成威压,一定他想多了。
宋熙亲自给二人倒了茶,开门见山问道:“圣上赐婚一事,你如何看?邵家也算是权倾朝野,如今圣上看重燕王,必然会大力扶植邵氏一族,你娶了邵家女,对你的前程大有利处,你当真就不考虑一二?”
这话明摆着在试探,萧九年抬眼,浓密的睫羽长而深邃,淡淡瞥了对面的男子一眼。
宋熙一僵,怎么觉得萧九年深不可测呢?对方明明只是一个尚未弱冠的十八岁少年郎。
宋熙又问,“圣上金口一言,如覆水难收,决然没有收回赐婚的可能,你打算怎么做?”
若非昨晚那几道突如其来的惊雷,圣上八成会当众降罪,一想到那惊天炸雷,宋熙看着萧九年的眼神略有些审视的意味,不过,他也从不信鬼神之说,只觉这事着实蹊跷的很。
萧几年饮了口刚煮好不久的雨前龙井,动作一气呵成,完全看不出曾经落魄拮据的样子,反而像是过尽千帆,对世事皆已胸有成竹。
“多谢宋公子提醒,我昨日已向圣上禀明,此生除却心上人外,谁也不会娶,此事我会处理好。”
多么自信又坦荡。
“咳咳咳……”宋熙被茶水呛到了,猛然狂咳了几声,“那个……你的心上人是……是谁?”
宋熙明知故问,虽不想让妹妹嫁入东宫,但萧九年同样不是寻常男子,宋熙没有把握能够完全控制他,故此,他也不敢将妹妹的终生幸福搭在萧九年身上。
少年放下杯盏,神情郑重,“两年。”
“什么?”宋熙当即接话。
萧九年道:“再给我两年时间,烟烟及笄后,我一定会将一切办妥,我要娶她。”
宋熙,“……”
虽然这事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亲耳听着少年要娶自己才将将十二岁的妹妹,宋熙只觉自己拳头发痒,想要打人。
“烟烟的婚事不是你想的这样简单。如今圣上偏宠燕王,对太子多有忌惮,而太子又个野心十足的,虽说宋家是太子母族,但我宋家并无夺嫡之心,然而太子与皇后却是不这么想。”
“何况……圣上的心思谁又能够猜透?圣上表面上偏宠燕王,事实如何,谁又知道呢?保不成这也是圣上的权衡之术,宋家至多只能保烟烟到及笄。你确定……你能是太子的对手?你难道要投奔燕王?”
宋熙很好奇萧九年下一步的动作。
他是不会看错人的,这少年绝非普通人。
宋熙莫名热血沸腾,隐隐期待萧九年能有一番大造化。
萧九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看在宋公子是烟烟兄长的份上,我可以与你说实话,我不会投奔太子,也不会投奔燕王。”
说着,少年起身离开,背影已不像曾经那般萧索,反而是斗志昂扬,仿佛有一道光指引着他往前。
有了那道光,他无所畏惧。
宋熙,“……”→_→
什么叫看在烟烟的份上?
自己难道不是萧九年的救命恩人?!
宋熙只觉自己被萧九年严重怠慢了。
不对呀!
萧九年谁也不投靠,那他打算忠于谁……?
***
三日后,今科武举的前五甲正式入宫赐官。
萧九年得了麒麟卫左将军一职,他是大楚历代以来,最为年轻的正三品武将,而且麒麟卫是本朝帝王亲自掌控,仅受命于帝王,身份地位远高于军中三品武将。
圣上没有降罪萧九年,反而封官赏赐,这让贤妃与邵氏一族又摸不清头脑了。
晌午过后,皇宫举办了一场马球比赛,贤妃自入宫起,便一直宠冠六宫,与皇后娘娘斗了小半辈子了,与她一道入宫的那些女子或是圣宠不复,亦或是香消玉殒,她却仍旧稳坐贤妃之位,其子燕王更是深得圣上宠信,可见贤妃是个有手段的。
马场上搭了观赛席,贤妃给侄女使了一个眼色,邵氏女立刻会意,当场就美眸湿润,拾帕搵泪。
贤妃就坐在圣上下首,她仿佛刚看见之女落泪,道:“这孩子怎么又哭了?”
邵氏女往男席处望了一眼,真可谓是欲言又止,千言万语皆在不言中,加之眼泪朦胧,怎么看都是一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可怜样儿。
在场众人皆知,几日前,萧九年拒绝了圣上的赐婚,这对邵氏女而言,无疑是颜面尽损。不过圣上口谕,无人可以置喙,这桩婚事到底还是存在的。
贤妃仿佛是当即明白了什么,面露难堪,对圣上嗔了一句,“皇上,臣妾倒是突然想起来,婷婷与萧将军的婚事到底作不作数?萧将军如此狂妄,当众违背圣上口谕,皇上难道不治罪?”
圣上身子一僵。
萧家皇室的男子皆是容貌奇俊,外在皮囊挑不出任何毛病,纵使老皇帝已过六旬,但身段依旧挺拔修韧,去年还重新选秀,后宫之中又多了一群莺莺燕燕。
但是此刻,圣上的面色苍白,甚至有些如丧考妣。
治萧九年的罪?
他不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