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墨也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材料,同样的步骤,同样的时间,出来的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她忽然想到了,从荷包里掏出两粒香雪润津丹,原是天气热解暑用的,有甘草冰糖等物,解辣也很不错。
阿九噙了一粒,这才安生了。
真是被辣得狠了,阿九两颊微红,双眼水光致致,让元墨产生了一个十分阴险的念头——复选的时候如果喂阿九一口芥酱,这花魁之位应该就是八九不离十了吧?
阿九再没碰那芥酱一下。好在这鲫鱼清甜绵软,入口即化,空口吃也很是不错。
“这是什么鱼?”
“你不认得?”元墨收拾刀盘,“看你钓鱼的手势,我还以为你是老手呢。”
“以前一位长辈喜欢钓鱼,有时会带我去——”说到这里阿九猛然顿住,元墨已经抬起了头,吃惊,“阿九,你记起来了?”
“没有,只是模模糊糊记得。”
大概是这星这月这天这风太清凉太舒服了吧,心变得异常松泛,忘了警戒,顿了顿,阿九把话题拽回来,“这是什么?鲈鱼?”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鲈鱼向来负有胜名。
“是鲫鱼啦。”
“甚少有用鲫鱼作鲙的,你跟谁学的?”
“嘿嘿,我自己学的。”元墨收拾好东西,摇着浆慢慢往回划,“小时候饿得没办法,就挖条蚯蚓来钓鱼,以前没有刀嘛,又不知道生火,就用生啃的。哈哈,你这付表情做什么?生啃的也很好吃啊,就是没切的鱼鲙嘛,就是刺多了些,而且那会儿不知道去内脏,一口咬到肚皮上,啧啧,那滋味,稀苦!”
阿九瞧着她,问:“你没有父母?”
元墨笑:“没有父母,我打哪儿来的?只是他们都不在了而已。”
她记得她好像有过家的。睡在干草铺好的床上,一翻身就会沙沙作响。捧着一只碗吃饭,碗里不单有白米饭,还有好几片咸菜呢,好像偶尔还能喝口热汤,那汤真好喝,当然汤里的肉她是绝对不能碰的,碰了就会挨打。
记忆太模糊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从记事起她就流浪在街头,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屋过一处又一处屋檐,偎在矮墙下躲避呼啸的寒风,心中模糊地怀念着干稻草的温暖气味,以及一碗咸菜饭。
“既然有家,为什么还要流浪?”阿九问。阿九靠在船上,双手枕在脑后,仰望满天星。
“唉,谁知道啊,后来和元宝一起被人家追着打的时候,我也很想问自己呢。”
阿九没有问她怎么遇上元宝的。想也知道,两个年幼的孩子流落在外,混混、乞丐,不,哪怕是一条野狗都比他们强些,两个极弱的存在,除了向对方靠拢,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红悦天怎么捡到你的?”
“是红姑。”元墨耐心地纠正阿九。也不知道这个毛病是怎么来的,阿九不管叫谁都是直呼其名,用欢姐的话说就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元墨永远记得自己被红姑捡到的那天。
那是个冬天,天能冷掉人一层皮,她和元宝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三天前也只是吃过半只馊馒头,实在饿的受不了,就抓把雪往嘴里送,一面送,一面说:“这是糥米圆子,这是包子,这是饺子,这是汤饼,这是烤鸡,这是大鹅,这是肥鸭……”
这些东西他们都没吃过,然而它们听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
元宝没命地往里塞雪团,好像真的在吃那些好吃的,塞完还能打个饱嗝,好像真的吃饱了。
可是三天后,他们连往嘴里塞雪团的力气都没有了。
元墨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她和元宝靠在小巷里,雪漫天漫地下着,已经在她和元宝身上盖了一层,好像老天爷也觉得他们可怜,给他们盖上了一层被子。
元墨觉得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溜走,眼皮沉沉的,直往下合。
就在将合未合之际,满天风雪中,她看到了一道红色的人影飞奔到她的面前,然后,她看到了一张漂亮得不得了的脸。
脸上有一种很特别很特别的神情,这种神情她以前从来没有在别人脸上看到过。
后来,她才知道,那叫“心疼”。
“从那以后,小爷我就时来运转啦。”
说话间,船已靠到窗前,元墨一面把缆绳系在木栓上,一面道,“你看,我那么倒霉,现在一样好好的,你就更别说啦,虽然被劫,又失了忆,但好歹有吃有穿不是?比我当年好千百倍了吧?再说了,很快还能当上花魁呢!”
元墨说,露出灿烂笑容,“所以,开心点吧!”
阿九淡淡道:“我哪里不开心了?”
就是这种表情啊!
就是这种又冷清、又寂寞、又孤单的表情,试问你哪里开心过啊?!
阿九说完,站起,扣住窗框,脚下一蹬,往上一翻。动作甚是生疏,但胜在手长脚长,一翻便翻进去了。
但那一下借力好像借得狠了,离身之际只觉得船身恍惚狠狠晃了一下,然后就听得元墨一声惊呼,跟着哗啦一声巨响,整只船竟然倒扣在了水面上!
“元墨!”阿九扑到窗边,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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