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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无名高地

攻坚任务是一头无名小高地,高地上是越军的阵地。但高地很小,是那种小阵地。情报上说,无名高地上顽守的越军,数量应该不多,都是打溃了的散军。虽然都是不成建制的散军,但如果高地上的敌人不清剿干净,任其放枪骚扰,高地下的公路就不能为我军所用。会影响后勤运输。

而这些溃军又分散在多个山头上,也就形成了多个阵地。连队便将三个排分散开来,分别攻破。

当时我们排算算也没多少人,要攻破高地不免有些“捉襟见肘”。可上头下的是死命令,我们不上也得上。

三个高地彼此相距很远,前几场战役打下来,我们排被誉为了“尖刀排”,美誉之下,我们被调至了离大部队距离最远的高地目标。连长下令,我们必须在午夜前攻破。

接到命令已是大半下午,刚完成急行军、未来得及休息的我们,立即就被排长带向任务地点。而等到在雨林里行完军,见到那无名小高地的影子时,已是傍晚时分。

三个班、一个排的人藏在隐蔽处,找寻高地上的越军阵地位置。通常越军的阵地都设在山顶稍微靠下点的半山腰,阵地随着山势走环状或者半环状,这样可以控制山口、开阔地及公路等设施。于是,有着地貌的优势,越南人一般不在阵地上大动土方,只是摆枪摆炮小挖几下。

毕竟有繁枝密叶的遮挡,光是放点冷枪就能有很好的效果。

所以一番观测下来,我们就标注出小高地上修着的一个碉堡。具体兵力则不清楚。排长立即向后方做了报告,上级回示说,天黑以后就发动第一轮佯攻,测探敌人的具体兵力。如果没困难,就攻下。如果有困难,就等友邻部队完成任务后,再汇合行动。

而最后下达的指示是,希望我们能按时顺利攻下。因为今晚有其他大动作,如果我们排攻下了高地,可以为部队的其他行动添一份保障。

可谁知刚报告完,三个班的人散开不久,就听耳边一啸,接着就是一股气浪将我掀动。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昏暗的树林里,顿时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所幸飞来的炮弹离我有些距离,繁枝密叶冲减掉一些威力,我只是被气浪掀了个身、受了点擦挂伤。

那时候田荣国是班里的机枪手,而副射手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光荣牺牲,我就担当起了他的临时副射手。炮弹一响,我俩立即就本能的转移位置,匍匐在地。

不知从何而来的炮弹,轻松的将我们的队伍打散。但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又是好几声呼啸,几颗炮弹落地。就算是捂住耳朵,也隔不住那快要震破耳膜的声响。一片遮天蔽日的林子,瞬间也被掀开了盖,炸得枝叶乱飞。

炮声一停,就听树干嘎吱嘎吱的掉,我则抱着耳朵,脸埋在土里,不敢动一方寸。那时候的我已经明白,只要炮一响,你的性命就不在自己手里了,至于是被炮弹炸死,还是被树干砸死,又或者是毫发无损,都是凭靠运气,没有技术可寻。

炮声停了很久,身旁的树好像也倒下不少。直到旁边的田荣国推了推我,我才放下抱耳的手,露眼四看。

“你,没中吧?”田荣国把机枪横到脑前,问我道。

我看看他,然后摇头。耳朵里嗡嗡嗡的响,我转动着眼珠四看,发现周围瞧不见其他人,就剩我和田荣国两个了。

抬起头,脑袋离地不过三两公分,我还未来得及探清周围情况,就觉头上“嗖嗖”的飞响,身后随即震出一阵啪嗒嗒。毫无疑问,这是炮击完后开始扫射的机枪子弹。

但这机枪子弹不知有多大口径,能把树干打得这么响,估计脑门上碰他一发,天灵盖会被冲成两截。

“动!”田荣国对我吼道,然后就抱着机枪匍匐前进。此时我已经乱慌了神,只得抱紧步枪和爆破筒,跟在田荣国脚后边爬动。

高地上的的机枪不停吐着焰火,哒哒哒的枪声响彻在山包之间。匍匐之中,头顶“嗖嗖嗖”的冲过一颗又一颗大口径弹头。

枪林弹雨中,我真恨不得变成土行孙,往身下的土里遁去!

高地上的敌人应该是在朝这片区域扫射,头顶的子弹忽左忽右,没个准目标。我和田荣国顺利的爬出一段距离,躲到一根被炮弹炸横在地面的树干后。耳后传来几声哀嚎,想必是有人中了枪炮。

天已经快要黑了,乱草繁枝的山坡上,能见度更是很低。队伍已经被打散,当务之急是汇合人员。

“三班长!”我听到后边有人扯哑声音吼了一句。

但林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回答。

“三班长!”嘶哑的喉咙又吼了一声。

“光荣了!”回答好像来自稍远一点的地方,“副班长、小刘也都挂彩了!”

小刘是我们的通讯员。这下可好,他一挂彩,后方就联系不上了。

“妈了个巴子,二班长呢!”

“有!”二班长回答了。

“把还活着的收好,往……”

这话还没说完,耳边忽然又是一阵呼啸,几大发炮弹又落进了树林里,地动山摇中,炮响盖过了那句还未说完的话,同时“轰炸”着我们的耳膜。

这次炮击不如之前那样突如其来、毫无准备,所以好受一些。因为我和田荣国已经爬出了一定距离,而炮击的地点,仅还是刚才那片区域。

说起来,这场战争我方是占有绝对的炮火优势,被越南人用炮弹压着打,我还是头一次遇到。但我所遭遇的这次越军炮击,并不如我军的优势炮火那样轮番炸、覆盖似的炸。想必只是几枚土榴弹,或是迫击炮。

炮声带走了伤员们的呜嚎,周围归为了彻底的寂静。

看向那块被炮弹“犁”了两遍的残林,我有些后怕——如果田荣国和我没有选择转移的话,想必早已是被炸开了花。

再看敌方的山头高地,山头上的暗堡,和另一股交叉火力又打出了几发点射,能清晰的看到枪口的火光。

我离那个暗堡的距离,不过百十来米,肯定是刚才的吼话让越南人听见,才引来了二轮炮火。山头飞来的子弹穿透一层又一层的树叶,最后钉在树干上,发出猛响,让人怯胆。二轮炮击之后,所有人都学乖了,没再听见有人吼话。

但是,谁又知道是没人敢说话,还是说全都挂彩了呢?

所幸,后者没有发生。我听见后面有人叫喊卫生员,但被谁喝住了。林子里静悄悄的,众人被炮弹炸得不敢再开口讲话。

要命的是,目前到底有几人负伤,有几人活着,不得而知。更要命的是,之前没有谁会想到有这种情况,现在没有排长发号施令,我们这些兵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隔了一阵,山头上的枪火消失,越南人停止了攻击。而此时的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下来。对面的机枪一停,山头上的情况就再也看不清,只剩一坨起伏的山体轮廓。远处之外,传来微弱的枪声,应该是某一头又接上了火。

“排长在哪儿?”这时有人声音极低的问了一句。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田荣国,没有作答。耳朵还是在嗡嗡嗡的响,我锤了锤耳朵,继续细听。

时间过了半分钟,才有另一个声音答道:“不知道。”

“你那里有几个人?”这声音好像是隔壁班的董班长。

隔阵,另一个声音又答:“就我一个了,其他人好像都伤了,班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