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1 / 2)

魏天泽见状皱眉。

在魏建大军暗中出动前,他就曾劝过魏建,须提防傅家与赵延之合力来袭,应留老将镇守。那老将是魏长恭的拥趸,怕魏天泽这是借机排挤,便联合了两位相熟的将军,一道向魏建进言,只说傅家在楚州动作频频,定是紧盯着京城的肥肉。哪怕有可能侵扰后方,最多也就派赵延之打打闹闹,怎会派重兵出动?

若留他在此,不过平白浪费兵力,京城那边争抢时,魏家怕是要吃亏。

魏建斟酌了两日,觉得这话有道理,没听魏天泽的建议,只留个差不多的将领镇守。

魏天泽虽气闷,却因父子间并无亲情,几番建言被驳回,只能作罢。

谁知今日,果真出了事。

他紧紧皱着眉头,将众将环视一圈,道:“傅家出兵侵扰,是为迫使父亲调兵回去救援,最终图谋的仍是京城。傅煜是永宁的兵马使、顶梁柱,定会亲自去京城。这探来的消息,恐怕有些差错——至少这节骨眼,傅家不可能分数万兵力出去。”

这消息是真是假,魏建没有万分把握。

他只将眼色一沉,道:“你笃定傅煜会去京城?”

“绝对是他领兵!”魏天泽抬剑,在舆图上一指,“傅家的图谋,诸位都清楚。放任叛军攻破进城,傅煜一旦先于我们进城,原本属于惠安帝的东西,就该属于他。这种大事,不可能交给偏将去做。”

“屁话!”那位先前差点被魏天泽留守的老将冷哼。

魏建跟这些老将相处多年,知道彼此性情,看了眼那位的神情,便知其意。

遂嗤笑了下,在魏天泽肩上拍了拍,“永宁的兵马使是傅煜,节度使却是傅德清。首功归了他,傅德清去喝西北风?当老子的正当壮年,他做儿子的就——”说到这里,意思已十分明白,只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天泽一眼。

魏天泽碰上那双狠厉又带几分警告、怀疑的目光,心里猛地一跳。

在齐州十数年,他知道傅家父子的性情,凭着这半年陆续探来的军报,也能从蛛丝马迹中猜个大概。譬如与许朝宗的往来、在京城的布置、吞并宣州、收服赵延之,种种要事,悉数付于傅煜之手。而傅德清所做的,只是坐镇永宁,免除儿子后顾之忧。

也因此,这回京城的事,定会是傅煜亲自解决。

但这些些,都只是他的推测。

而魏建本性贪婪,极享受大权在握、高高在上的位置。这些年紧握着权柄,不敢有半点放松,哪怕对最器重的嫡长子魏长恭,也是既器重栽培,又暗自提防。以己度人,自然认定傅家权柄会牢牢攥在傅德清手里。

若他执意力陈傅家的情形,魏建非但不会信,甚至可能会起疑心。

十数年的分离,被幼年舍弃、作为棋子、没养出感情的儿子,在魏建心里能有多少分量?经得起几次猜疑?

魏天泽一时语塞。

倒是那位老将附和道:“京城那边,必是傅德清亲自出手。傅煜前两月在泾州盘桓,想必是为此事刺探消息。如今父子兵分两路,是想围魏救赵,逼迫将军自乱阵脚,为后方安定分兵救援。若将军不救,傅煜夺了遂州,隔断咱们的后路,到时候,处境就难了。”

魏建颔首,颇以为然。

遂有人建议,“要对付傅煜,还是小将军最合适。”

“有道理,上回长武关之战,我们就是吃了不知敌兵的亏。傅煜的本事、打法和弱点,小将军最清楚,且小将军智计过人,想必有办法对付。”

这般几句劝谏,魏建也觉妥当。

若后方安稳,他自然想尽量多带人去京城,奈何事已至此,后院起了火,总得有人回去。遂不顾魏天泽的反对,命他回兵营救。

魏天泽气闷难当,却劝不住魏建,只能忍气含怒,带几位将领往回赶。

在他走后没多久,魏建便遭到了阻拦——由傅德清亲自出手,在必经之地设伏。

这原本是京畿守军的地盘,如今因郑彪的围城突袭,已然疏于防守。傅德清忽然跳出来,着实出乎魏建所料。没了魏天泽,傅家众将摸不准傅德清神出鬼没的打法,加之夜色黑沉,傅德清且战且退,纠缠阻挠,硬生生拖住了魏建进兵的脚步。

战事时机稍纵即逝,这拖延出来的空隙,足以敲定生死。

……

天色将明时,细雨淅淅沥沥。

已阴沉了数日的京城,自昨晚下起雨,到此刻仍缠绵不止。

郑彪一路所向披靡,冲破京畿守军的防线后,于昨晚半夜杀入京城,奔向皇宫,凭着那股一路屡战屡胜的骄纵得意劲头,将禁军杀得七零八落。

傅煜冒雨整兵于二十里外,因勤王而公然踏入京畿的两万人马整齐列队,静肃无声。

斥候飞速往来,待郑彪杀入皇宫、击溃禁军的消息递来,当即挥兵前行。

若早一分,便没法借刀杀人。兵攻京城、弑君篡位的名声,能让别人担最好。

若晚一分,贼军杀得兴起,没了禁军抵抗,若将刀锋对准无辜百姓,便有失本意了。

细雨浸透衣衫,马蹄踏过软泥,如闷雷滚滚而至,不过转瞬之间,如黑云压到京城。

郑彪才拿下皇宫,巨大的惊喜冲击之下,还没来得及庆祝,便听到了勤王之军攻来的消息。他从楚州的土匪窝里,以微末起身,一路所向披靡,收编乱民和投靠而来的兵士,若起初还有几分畏惧,此刻却都变成了骄矜自负。这一路碰到的官兵虽人多势众,却都不堪一击,就连京畿守军和禁军也不过如此,何惧其他?

打!哪里来的,赶回哪里去!

郑彪满心豪情,乱兵斗志昂扬,却在遇到傅煜的剑锋时,轰然粉碎。

整夜无眠的京城里,家家紧闭门户,躲藏着不敢开门窗,街巷之间,横行的乱兵碰到训练有素的傅家军,溃散四逃。京城的地图割据,傅煜了然于胸,进城前已然分派了兵将,各领一路,如密网般压过去,将残寇驱逐殆尽。

而傅煜则身披重甲,带着杜鹤和二十名护卫,直奔皇宫。

那里,等待他的,应该是狂喜与惊慌交织的郑彪,应该是身首异处、死在皇位的许朝宗。

——为保无虞,在叛军入城之前,傅德明已预先布置人手,埋伏在皇宫各门,倘若许朝宗逃出,便可趁乱斩杀。亦安插了人手,趁乱混入宫中,借机行事。何况,身为一国之君、皇家血脉,许朝宗想来也不会懦弱到弃宫而逃的地步。

孤立无援、四面楚歌,握在许家手里的皇权崩塌是已然注定的结局。

即便死,他也该死在皇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