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民风彪悍,男女大防没有中原地区严重,饶是这样,很多人家还是不愿意让女眷出来挣钱,家里男人的脸面挂不住,怕被人笑话是靠女人养。
所以这些工作岗位,该提供给男人呀!
一些想来做工的人,见不到何婉,就到邵大户面前求情。
邵大户也问过何婉,何婉一口咬定,女工更适合织坊的精细操作,邵大户能提供地皮建织坊,能提供一部分原料,唯独对羊毛纺织技术一窍不通,再加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有程卿的缘故在,邵大户便由着何婉做主了。
反正招男工和女工都是一样干活,女工吃的还少些,怎么算都不亏。
而且何婉若一直招不到女工,最终仍会妥协,邵大户没必要和何婉争执。
邵大户的儿子邵宝是个哭包,那是因为邵宝被保护的太好了,宠溺过度。至于邵大户本人,若真如表面上那么憨厚,在民风彪悍的西北,不可能保住偌大的家业嘛!
邵大户这么做事,程卿没啥不舒服,这人在自己前程不明时没有撇开何婉,就算有担当了,让程卿哭笑不得的是当地百姓:“都过不下去了,还要面子呢?我看织坊这么多女工,你都是从哪里找来的。”
何婉想了想,觉得不全是面子缘故。
如果女子能赚到钱,在家里和社会上的地位都会提高,很多男人不一定懂这个道理,却从内心深处排斥这种变化——男子能经商,能做官,能给人当伙计做掌柜,这些事若女子都能做,又何必将嫁人生子视为唯一出路?
要做到这一切,就像程卿从前所言,任重而道远呀!
何婉叹气,指着院子里一个穿褐衣的女工说道:“不是我招来的,是这个常娘子带来的。常娘子的丈夫死了,留下三个孩子,她娘家也没什么人能替她做主,婆家关上门一合计,想让常娘子改嫁给小叔子,那小叔子是个偷鸡摸狗的闲汉无赖,常娘子丈夫卧病在床时,这小叔子就敢调戏常娘子,常娘子自然不想嫁。”
常娘子不想嫁,大晚上的小叔子摸进了常娘子房间,被常娘子拿剪刀以死相逼吓走了。闹了这一场,常娘子更是情愿死都不改嫁小叔,婆家理亏不好意思硬逼常娘子就范,想了个办法要和常娘子分家,让常娘子自己养三个孩子,破房一间,牲畜不分一只,地里的活常娘子一个人肯定做不完,婆家就是打定主意要让常娘子低头服软。
常娘子的确很绝望,都有了寻死的念头,却又舍不得三个孩子。
母子四人在破屋里抱头痛哭了几日,春耕来了,常娘子自己一个人拿着锄头下地,双手磨的全是水泡,勉强整理出了一大半的田地,要播种时才发现婆家分给她的麦种,只有最上面一层是饱满麦粒,剩下的全是干瘪坏掉的麦粒——这真是要逼常娘子去死啊!
常娘子锄地,三个孩子最小的才三岁,都知道在地里帮娘亲搬土,如果婆家不作怪,母子四人日子虽苦,未必过不下去。
如果常娘子够心狠,撇下三个孩子自己改嫁,也是一条出路。
然婆家人心那么坏,常娘子害怕自己改嫁后婆家会虐待孩子……前后左右都是绝路,常娘子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破屋,把家里仅有的粮食取出来,让三个孩子痛痛快快吃了一顿饱饭,又烧水给孩子们洗澡,换上过年才会穿的干净衣服。
听到这里,程卿已经知道了常娘子的打算。
穿褐衣的常娘子此时就在女工中间,挽着袖子洗羊毛,不知身旁的工友说了什么,常娘子露出了浅浅的笑。
说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其实也就二十多岁吧。
这要搁程卿穿越前的时代,还是只谈恋爱不想结婚的年纪呀,在大魏,常娘子却要狠心带孩子一起寻死。
现在常娘子还好生生在织坊里干活,自然是没死成。
就在常娘子崩溃的第二天,何婉派人去乡下宣传织坊招工,正好到了常娘子所在的村。
常娘子听说有个地方包吃包住,还发工钱,那真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卖身为奴吗?
不等招工的人把工契念完,常娘子就抢着要按手印。
“她都不问工钱多少,只提出一个要求,能不能带着孩子一起住,还说孩子们都和她一个床铺,不占多余的床。”
这个要求,何婉自然答应了。
听了常娘子的困难,还要常娘子把孩子撇下留在村里,那不是让婆家人继续捏住常娘子的软肋么,即便做工赚了钱,仍然要乖乖交给婆家。
何婉不仅同意常娘子把孩子带上,还给常娘子出主意,把家里的田地租给同村种,平时都不用回村子了,婆家人自然没机会骚扰常娘子。
程卿点头,“你这是千金买骨,虽然远远没花到千金,就是那么个意思吧。”
何婉没否认。
能帮助一个可怜人,还能打破织坊招不到女工的僵局,何婉这事儿是一举两得!
第723章 :织坊?庇护所!
正如程卿所言,常娘子就是何婉织坊在“千金买骨”。
常娘子按照何婉的指点,把家里的田地租给村里人,直接带着三个孩子到了织坊住。
常娘子的婆家和无赖小叔早将常娘子看成了自家锅里煮熟的饭菜,让她一个女人分家,还带着田地,就是要让常娘子低头求饶,知道生活艰辛后乖乖改嫁给小叔子,到时候田地还是婆家人的,也不损失什么。
现在常娘子直接把田地租给别人,带着孩子跑了,婆家如何肯善罢甘休?
无赖小叔子纠集了几个破皮闲汉,来找织坊要人,不仅想把常娘子带回去,还想讹织坊一笔银钱。
“那无赖肯定得了别人指点,要告织坊拐带!”
何婉现在说起来云淡风轻,那时想是不容易。
告状要去衙门,程卿这个知县不在,县衙最大就是朱县丞!
这种事落在朱县丞面前,还不被朱县丞当成把柄么,肯定是向着常娘子婆家——朱县丞不是要当青天大老爷,是要以常娘子的事为突破口,给织坊定罪,逼得织坊关门大吉。
就算没让织坊关门,至少能分化何婉和邵大户,这俩人阵营不统一了,朱县丞就能各个击破。
邵大户和何婉合作的织坊,代表的是程卿这个知县在秦安的话语权和影响力,织坊没了,那些把子孙送去县学的大户们就会看明白,程知县在秦安说话没分量了,大家还是乖乖依附朱县丞才能继续在秦安县安稳生活。
“但你还是把常娘子留下了,朱县丞自然是输了!”
何婉挺了挺胸,“不错,朱县丞没赢!我让邵大户挺住,只要他能稳住,他以后就是秦安县首富,他儿子可以继续跟着状元公念书,以后也能给他考个举人进士回来,让邵家光宗耀祖,改换门庭!他要是挺不住,向朱县丞低头告饶,以朱县丞的脾性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会被朱县丞杀鸡儆猴侵占家产,朱县丞这人在女色上荤素不忌,没准儿是邵家的钱要拿,人也要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