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除炫进来，病人浑浊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丝光亮，但这丝光亮很快就被愧疚代替。

“你好，我是除炫的朋友，加三。”加三对床上的病人打招呼。

病人眼皮眨动了一下，他似乎想笑，但现在只是做个笑脸对他来说都是一件疲累的事情，他已经撑不下去了。

除炫看到病人，心里很不好受，走到床边把病人略微扶坐起一点。

“加三，拿出美梦魔食吧。”除炫放下水碗，对加三道：“我已经跟他都交代过了，他很愿意。”

加三拿出了一碗汤，汤一拿出来就发出了一股奇香。

病人闻到这个味道，脸上竟然露出了渴求的神情，嘴唇也微微张开。

除炫也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想吃的冲动，但他忍住了，接过汤碗，小心送到病人唇边。

病人脑袋勾起，竟是迫不及待地要喝。

看到厌食的病人这么长时日来第一次对食物露出如此渴望的神情，除炫对魔食的认知又上了一个台阶，这让他有点后悔没有早点请加三帮忙烹饪更多的魔食。

加三站在一边没说话，雷诺没进来，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

咕嘟咕嘟，病人把美梦魔汤全部喝完，一点都没有浪费。

喝完汤，病人似乎有了一点精神，他看着除炫，抬起手似乎想要抚摸他的面颊。

除炫主动弯下腰，把面颊送到病人手边。

病人枯瘦的手掌轻轻划过除炫的脸，眼角溢出两行眼泪，“对不起，拖累了你。”

除炫握住他的手，摇摇头。

“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可是我怕你恨我……”

外面突然传来呼喝声和打斗声。

除炫和加三一起转头看向门外。

“他们又来了，连脸皮都不要了，他们想要我死，他们不想我说出那件事。”病人呢喃。

除炫要起身出去。

病人突然抓住除炫的衣襟，用最快的语速说道：“除炫，你不是除家夫人的孩子，你是我买来的，你来自血塔，父母不详，但你体内有除家血脉，还很浓郁。除家夫人一直没有生育，非常想要一个孩子，我为了讨她欢心，就花大价钱找人从血塔里弄一个有除家血脉的孩子给我，那就是你。”

除炫大概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听到这么一件事，整个表情都凝固了。

加三悄悄走到门口。

病人急速喘息，“我发誓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就魂消魄散，现在……无所谓了，那帮畜牲就是想要利用你，见你没有价值就虐待你，等你表现好了，他们又想用亲情把你绑回去……他们想得美，他们以为我不会说，我偏要说……反正我这人早就烂得不能再烂，我这一辈子就没做过几件好事，魂魄散了也就散了，还干净……”

病人竟然吃吃笑起来，“你说坏人为什么还要有良心呢？我一开始看你，也是当工具，当邀宠的工具，可是……我没想到我竟然会看不得你受苦，你知道吗，你长得很像那个大傻子，好几个有除家血脉的孩子，我一眼就相中了你。那大傻子说，让我给他生个孩子，我骂他做梦，可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我和他有了孩子，一定就是你这样了……”

除炫抬手，慢慢擦去病人眼角涌出的眼泪。

“你不恨我吗？”病人的眼神充满怯懦，又充满盼望。

除炫缓缓摇头。

“……你是个好孩子，你不应该待在这里……我一直都想带你去看看真正的阳光和星空，还有彩虹，那真的很美啊……”病人流着泪，眼神变得遥远，抓住除炫衣襟的手变得无力。

“我看到了星空。”除炫说，“你也会再次看到。等会儿你就会回到你的家乡，带着我一起，看到你跟我说的苍绿的山峦，清澈的随便怎么喝的水，热情好客的家乡人，还有你说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的大傻子，也许他一直在等你，等你回去和他在一起……”

病人嘴角动了下，慢慢闭上眼睛。

除炫单手捂住脸，过了好一会儿，除炫放下手掌把病人放平，给他盖上被子。

病人的胸膛几乎不见起伏，不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逝去，但他竟不敢确认。这么长时间，他以为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刻真的来到，他发现他还是无法接受。

“他现在开始做梦了吗？”除炫声音很轻地问。

加三走过来，看到病人眼皮底下眼珠转动，点点头，“应该是。”

除炫背着加三，抬起袖子像擦汗一样胡乱擦了擦。

加三假装没看见。

“我不恨他。”除炫说，“他是那个家中对我最好的人。他原本是我父亲的男宠，因为他老是去看我，还很照顾我，被我母亲知道，就把他转送给了我爷爷。那时我不明白原因，现在我明白了。那时他本来有机会逃走，可是为了我，他选择了去侍候我爷爷那个老色鬼，在那个老头面前为我说了很多好话。托他的福，我虽然一直没有激发斗气，但至少能吃饱穿暖。而我名义上的那个母亲在我十岁左右还没有激发斗气的时候就彻底放弃我，她在这之前就对我很淡，我一直以为她性格如此，今天我才明白为什么她能看着我被名义上的堂兄弟姐妹和父亲其他小妾的儿女羞辱，她也能当没看见一样。”

加三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转换话题：“你听过血塔吗？”

除炫摇头，“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加三也这么想，“你很优秀，离开那个家，你可以过得更好、更自由。”

“我很确定这点。麻烦你在这儿帮我看着他。”除炫转过身向门外走去，脸上表情很平静，如果忽视他发红的眼睛的话。

“不用了。”雷诺出现在门口，“刚才来了几个杂碎，都收拾了。”

听到雷诺开口说话，除炫似乎毫不惊讶，“多谢。”

雷诺似乎很好奇美梦魔食的效果，哒哒走进屋内，低头去看睡着的病人。

病人似乎梦到什么美好的事情，嘴角弯起了一点点弧度。

“他就要死了。”雷诺很残忍地说出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