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找,完颜康和穆念慈便来了。
完颜康面无异色,进了宅子还跟赵金说:“我来接父王,不知道人回去了没有?”
赵金便道:“六王爷刚走,小王爷您是……”
“既然来了,便跟先生问个好吧。”说着,就继续朝前走,脚步半丝不乱。
四爷和林雨桐带着龙儿,在书房等着。结果还不等完颜康过来,林雨桐就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她面色一变:“谁?”
就听见外面一声呵斥:“小畜生,你将你爹如何了?”
果然是丘处机的声音。
完颜康面色大变,就要说话,林雨桐就推开门出去了:“道长这是骂谁?”
丘处机从屋檐上落到地上,指着完颜康道:“这个小畜生……”
“道长说话何必这么难听。”林雨桐让开书房的门,“两位有什么误会,进来说清楚。”
丘处机一甩手,哼了一声,朝书房而去。
完颜康朝林雨桐点点头,也跟了进去。
穆念慈嘴角动了动,低着头道:“嫂嫂……”想解释什么,林雨桐没给机会,只说:“如今不是说那事的时候……”再说,说什么也不重要了。
丘处机是个难搞的角色。
果然,林雨桐还没进去,便听到丘处机说:“贵人跟着金国的六王爷往来,怕是有些不妥吧。”
一开口,就当着完颜康的面称呼四爷喂‘贵人’。
她在外面轻轻的叹了一声,知道迟早会摊牌,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是丘处机!
她抬脚走了进去,穆念慈却没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嫂嫂,我在外面守着吧。”
也好!
一声贵人,叫完颜康彻底的从家里那点琐事里挣脱了出来,他想到杨元贞那句‘宁为赵氏鬼,不为他邦臣’,既然不愿意为他邦臣,为何接受金国的册封,成为宁德公呢?
再结合如今的一句‘贵人’,想想杨元贞对先生的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的这位先生,便是‘赵氏’之人!
他愣愣的看向四爷,然后冷笑:“先生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四爷还没说话,丘处机便道:“孽畜!没有上下尊卑的东西,怎么跟贵人说话呢?”
贵人?
谁才是真正的贵人?!
在完颜康说话之前,林雨桐先站在两人之间,她背对着完颜康,像是把他护在身后一般,问丘处机道:“道长何苦如此骂人。小王爷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道长?”
丘处机冷哼一声,扭过脸去:“上次来的匆忙,从不知道杨公便是我当年的好友杨铁心。”
杨铁心?
完颜康记住这个名字,之前一直听母妃‘铁哥’‘铁哥’的叫,却不知道生父原来叫做杨铁心。
丘处机便说起当年之事:“……因我之故,连累郭杨两家家破人亡……”
“哦!”林雨桐不等他说下去便道:“原来是因为道长的缘故,叫两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失去了丈夫,叫两个没见过父亲的孩子失去了父亲……一个永远失去了,一个失去了十多年……”
丘处机一愣,哪里听不出这夫人话里的怨怪。他叹气道:“只怪我当是势单力薄……”
“既然势单力薄,为何还要如此鲁莽行事?”林雨桐轻笑一声,“因为郭杨两家是道长的故人,又是忠良之后,你四处寻找,好不慷慨义气。可那牛家村,当时受难的是否只这两家呢?便是没有死人,当年那般的被官府查证,这些人都有些什么损失,道长可都过问过?”
“这……”丘处机一时不能言。
林雨桐就又问说:“既然找到了忠良之后,缘何不告诉孩子真相。看着他认贼做父……按道长的逻辑,他是没有父亲的……那这孩子有了过错,是谁之过?”
当然是师傅的过错!
丘处机一甩袖子坐在椅子上:“他是贪恋富贵……”
“他生来便是富贵,何须贪恋?”林雨桐又怼了一句,“他从不知道百姓家的日子是如何过的,与你而言是富贵荣华,于他而言,他的日子一直就是那样的,富贵荣华从哪里比呢?”
丘处机又是不能言,只奇怪的看林雨桐:“不知道夫人为何屡屡为这孽畜说话?”
“他是忠良之后啊!”林雨桐坦然的说了这么一句,“他是无辜被人连累的忠良之后,他是活了快十八年,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对这样一个忠良之后,我们都能宽容以待,道长为何不能?”
穆念慈在外面听的只觉得分外解气:是啊!我们都能宽容以待,那么事情因你而起,又因你而成了如今的样子,怎么偏偏就你不能宽容以待呢?
林雨桐摸了摸龙儿的头,问道:“昨儿爹爹教了你什么?”
龙儿对着手指头,抬起头来,奶萌奶萌的,“爹爹说,要待人以宽,律己以严。”说着,就跑下去凑到完颜康的身边,拉他的袖子,“姑父,你别生气,不是你的错。龙儿都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不能怪你。”然后张开双臂挡在完颜康面前,对着丘处机道:“道长爷爷,你别骂我姑父,我姑父多可怜啊……”她着急说话,说多了就有些含混不清,但意思大家都挺明白了。
完颜康低头看着挡在身前的孩子,没来由的眼圈突然红了。
一天之间,骤然大变,母亲的选择,亲生父亲的迂腐愚蠢,不知道回去该如何面对的养父,还有口口声声骂着畜生的师傅……一切的一切,他都面对了。他极尽可能的理智的去处理。他知道自己不是金人,可他骨子对自己是宋人没有认同感。在哪里都属于异类。
他如今对谁也信任不起来,便是这位夫人刚才为他辩解,他也在想:这夫妻俩到底又想谋划什么。
事情太突然的,突然的只想保护母亲,继而能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他为的都是活下去!
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