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1 / 2)

窦老夫人强打起精神,招呼了远道而来的段老夫人,才见着这谁也不认识的江芝。她倒是机巧,道自己有个侄女在太医院读书,营造一副“我是医学世家出身”的假象,老夫人自是谢过她,给了她份丰厚的谢礼。

两府老人忙着叙旧,又忧心着淳哥儿病情,倒也未留意她,只请了她在花厅吃茶。

“老夫人,老夫人,太医请您过去呢,道……道……”两个老人也顾不得听那丫鬟吞吞吐吐了,起了身就往淳哥儿房间去,才进屋就闻一阵恶臭,心内“咯噔”一声。

“老夫人,老朽瞧了半日,也不知贵府小郎君到底是中了何物,问她们说不出,这肚子却是没办法……”

“那可先用些法子将这魄门(肛|门)止了?我这乖孙身子历来就不甚好,怕这般泄下去,人会受不住。”

那太医平日就是个精于著书立说的,临诊经验却是一般,只在太医局多教小儿一科,颇有名气。听闻淳哥儿平素身子不好,又是他未曾治过的危急重症,况且这说话的片刻功夫,小儿又泄了一回,已经带了血……自是早就待不住了,忙着告辞,道自己才疏学浅治不了。

两府老夫人气得半死:治不了你煞有其事的耽搁半日做甚?

话语间也就带了不满出来,惹得老者翘着胡子道“为何不去请了那‘小华佗’来”,笃定了她们不会相信那小儿。

“小华佗”就是江春。其实江春虽在四月十五出了个风头,打出点名声,但真正瞧起病来,却不太有人信她,京中贵妇该找太医的还是找太医……这太医在学里听了些她的事迹,早就见不惯她出这名,在这场合正好借题发挥了推脱责任。

无法,两位老人又令人去请了太医局另一位小儿圣手来,那老大夫倒是认真瞧过舌脉,连解出的水样便也瞧过,问过小儿两日来的吃用,山上气候,见也无甚特殊的,道因不知吃了何物,只能开一剂收涩止泻药试试看了。

窦老夫人眼见着无法,也只得点头同意,盼着能将那魄门收住。只段老夫人心念电转,连个普通太医都能对当家人摆脸色,难道真如自家郡守说的,这窦家是不行了?可明明窦淮娘还在中宫,大皇子也还是官家嫡长子,莫非……

那小秦氏见出了这事,早就脚底抹油躲回房去了,此番听见下人传的话“不知吃了何物”,灵机一动,换上副担忧神情来两老面前,道“既是寺里惹来的晦事,不如请个道士来做做法”。

和尚道士本就不是一家,她这颠三倒四的论调,若放以前早被窦老夫人训斥了,但现在老人家也慌了阵脚,与其这般干着急,不如就……恰好下人来禀有二郎君跟前人求见。

窦老夫人晓得那是元芳走之前给她们后宅留下急用之人,原以为暂时还用不上,哪晓得他才走了个多月,自己就没将他独子护住,反倒愈发愧疚了。

“老夫人,小的窦三,四年前护送过小郎君去大理郡……现小郎君病情危急,倒是令小的忆起那年在金江落水之事,不若就还是请了那位江小娘子来吧,她当年……”

“你是说当年救了淳哥儿之人?老身倒是还未见过,莫非她人现也在京内?”

窦老夫人倒是认真听了的。“正是,老夫人亦见过的,就是那日……胡家那位干亲,现在太医局读书。”

窦老夫人被前头那太医一“提醒”,本也正有此意,忙道:“是了是了,你快去将她请来。”

段老夫人亦反应过来,那年自己是去过她家中的,没想到现也来了太医局读书,倒是出息……只是,太医局……今日那女子也自称是金江人,也姓江,也有个在太医局读书的侄女……最主要的是她头上那片金叶子,与自己当年作谢礼赠予那小姑娘的一模一样,上头镶嵌对称的两条暖玉花叶把子掉了一半,是她当年戴掉了才收起来的。

可以肯定,那女子应该就是她家人了。

且说淳哥儿屋里,老大夫收涩止泻的汤药下去,小人儿倒是不泄了,亦早就泄不出甚来了。众人刚刚松了神色,他又开始红着脸哭喊“肚痛”,嗓子都哑了,滚着小身子哭肚痛,委实令人心疼。

那老大夫只得摇摇头道“请老夫人恕罪”,可险些将两老人气昏死过去。小秦氏又道定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要请道士做法,两老也只得闭眼同意。

倒是没好久,窦三就将江春请了来,今日正好沐休日,胡沁雪回了家去,她一人留学里看书。

两人进屋,还未多说闲话,老夫人就忙拉了她手,嘴里“好孩子”“好孩子”的叫着,请她快去瞧瞧淳哥儿。

江春一进屋就闻见那满屋的恶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她有不好的预感。哪有腹泻到便血的,一般情况都是便血与腹泻同时发生的,淳哥儿怕是泄得太过,已经伤了肠络罢。

只见他素日白净的小脸已经烧成了红色,触手皆烫,仿佛一块烧得正旺的火炭。那唇色也烧得鲜红,嘴角还隐隐有血水流出来,她忙轻轻掰开他嘴巴,那血红色的口水就顺着嘴角淌下来,江春|心惊。

窦老夫人见“眼珠子”满口血,眼皮一翻就昏死过去,段老夫人虽还极力忍着,但饶是见过四五十年风雨的人物了,还是心疼得滚下泪珠子来。

江春顾不上管窦老夫人,脑中极速转动起来,腹泻带血,口腔内也出了血,莫不是滚落时受了外伤?

阿阳老妪掐人中将老夫人掐醒过来,见江春正在淳哥儿身上四处摸起来,却未见甚外伤青紫,忙急着问:“小娘子你看这是何情况?”

才说话间,就见床上的小人儿眉头紧皱,嘴里嘟嘟囔囔说着胡话,手脚开始动起来,众人还当他醒了。

江春却陡然间将心提起来,这面红耳赤胡言乱语手足乱动的样子,怕是要厥过去了……有些像热盛神昏,热盛……难道是吃了甚大辛大热之物?

晓得问也问不出来,若不抓紧时间救治恐怕届时就算救过来,也得有终生后遗症了……窦元芳那个王八蛋得多伤心?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江春也不管了,不管是甚缘由导致的腹泻,都是水液丢失,导致气阴两虚,先来气阴双补急救总是对的。

急着吩咐下人赶紧端了半大碗温开水来,用等分的糖和盐兑进温水,搅拌融化了紧着给淳哥儿喂下去……先补上丢失的水分和电解质,稳住生命体征再找原因。

待糖盐水灌下去,小儿烦躁稍微减了两分,她才问起来,淳哥儿一整日可有吃过甚东西。

那奶嬷嬷忙晃着金簪子出来:“除了早食用过半小碗粳米粥,至今滴水未进。”江春愈发觉着奇怪了,光那半碗粥哪里经得住这半日水泄?定是还吃了甚的。

况且,据窦三所言,淳哥儿刚回来时泄出的便色是酱红的,那粳米粥雪白软糯,哪有那红色?

“你再想想,可有在何处吃过旁的?”想起这奶嬷嬷的“前科”,她又问:“淳哥儿跌下时你可有一步不离跟在身旁?当时是何人在他身旁?又是何人第一个发现的他?与那人待了多久?”

这一串问题问得妇人张口结舌,今日没照顾好淳哥儿就是她最大的错处了,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这条小命是不用要了……故忙将江芝扯出来,道她们寻下去时,是她与淳哥儿在一处的。

段老夫人心内一震,忙使了人去将她叫来。

直到见了真人,江春才敢相信,原来那位“好心的娘子”就是江芝。

江芝见了她也犯怵,毕竟本就做贼心虚,又见这素来看她不顺眼的“侄女”,只满心懊恼,今日这计划又要坏在她手里了。

姑侄俩大眼瞪小眼,众人尚且不知情,段老夫人却是看出来了,她二人就是亲姑侄,莫非还唱起了双簧?

她倒是想把人往好处想,但自己姑娘去了这几年,女婿元芳也未再续弦,安国公府越发名声在外……不可能会没人打这主意。尤其是这女子抱着淳哥儿的样子真将他当亲儿一般了。

江春自见了江芝那咕噜乱转的眼神就有了猜测,今日这事定与她有干系!她这一心只盼着往上爬的“雄心壮志”……但,淳哥儿只是个孩子啊!

江芝自是一口咬定了并未接触过小郎君入口之物。

江春见她这般危急时刻了还不说实话,耽搁急救时间,摆明了未将淳哥儿性命放心上,心内冷笑:好,江芝,这是你自找的,从这一刻开始,你不再是我江家人……我江家也没你这般心狠手辣之徒。你不说,那就让淳哥儿醒来了自己说!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恨的,江春红了眼。

她只详细问过众人,当时在寺中江芝是拿冰块化成水与他喝的,她能拿准了那极寒的水有用,那就是确定他中毒是中了热性的,而毒物里头,既能致泄出血又是热性的,她只想到一味——巴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