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清不断在小声提醒她前方的需要注意的危险,可是他终有疏忽的时候。奉书一个不注意,左脚就突然踏进了一个深坑。她身子一沉,自然而然地便要向前扑出去。左手臂却忽然一紧,让赵孟清牢牢抓住了。
“蚊子,小心!”
奉书想告诉他,自己早就练熟了在黑暗中行走的本事,就算是坑坑洼洼的地面,也很难把她摔伤。但随即又想,赵孟清一番好意,自己应该领情。
视野里黑洞洞的,前方的越兵说话的声音不断传过来,嗡嗡的十分刺耳。赵孟清告诉她:“前面是个小石崖,上去的梯子刚刚朽坏了。你先别动,我找个兄弟,合力把你拉上去。”
奉书早就根据回声判断出了石崖的高度,笑道:“不用啦,我自己可以上去。”
“你?别说大话啦,我还不清楚那里有多高?大男人都不一定上得去。再说,上面都是乱石,小心碰伤。”
他最终还是找了一个战友,四只手一齐拉着,一同把奉书弄上了石崖。那石崖的表面都是嶙峋的小石子,把她的衣服拉出了好几个口子。
奉书呼了口气,笑道:“谢啦。”伸手理了理衣襟,习惯性地摸了摸怀里,忽然轻轻“啊”了一声。
赵孟清立刻问道:“怎么了?可是伤着了?”
奉书立刻摇头,“没、没有……只是刚才似乎……有东西掉在路上了……大概是踩到那个坑里的时候……我能不能回去……”
“是贵重的物件吗?不要紧就别要了,走回头路更危险。”
“不……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只是一卷头绳,扎头发的……”
是她一直揣在怀里的一卷红头绳,在钟楼顶上收到的新年礼物。绸布,上面绣着早已过时了的稚拙花样,只适合未及笄的小姑娘。小时候有一段时间让她天天扎在头上,直到两侧磨出了毛边儿,颜色也褪去了不少。父亲去世以后,她素服戴孝,那头绳便终于退了役,被她好好的贴身收着。此后,几番迁徙,颠沛流离,以前随身的物件基本上都丢了个干干净净,她也没舍得扔掉它。
有几次,狠心扔掉了,或者故意忘在别处,最后却都还鬼使神差地捡了回来。
赵孟清听说只是一卷头绳,微微一笑:“那就别可惜啦,等转移到万劫,我让人找新的给你。快走罢!”
奉书咬着嘴唇,点点头,“说得是,早就该不要了。”转身便走。刚走便摔了一跤,膝盖磕在岩石上,把她一下子疼哭了。
她爬起来,咬着牙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说:“我回去找,你们不用等我。”
赵孟清连忙劝:“东西掉在泥里,就算找回来也不能用啦。”
奉书想着那红头绳陷在泥里,满是污秽的模样,心疼得抽了一抽。那是她自九岁落难以来收到的唯一一件礼物,是他留给她的唯一一个念想,曾经被他揣在怀里,绕在手中,有他的味道。当然这些事她是想也不敢想的。每次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头绳,就要掐自己的胳膊作为惩罚。
也许,让它就这么丢了,一了百了,以后就不必再掐自己了。
赵孟清犹豫了一下,又说:“你要是真放不下什么,我去给你找,我对这里熟。你想想,大概掉在哪儿了?”
奉书脸上一热,摇摇头,说:“我自己去找,你别担心。”说毕,生怕赵孟清再阻拦,转头便走,伸脚探了探石崖的边缘,纵身一跳。身后传来好几个越兵的惊呼声。
等她终于在一簇乱石里摸到脏成一团、已经被身后的越兵踩了好几脚的红头绳,回到石崖上面时,手上已经划破了好几个小口子,身上也磕青了好几块。她将它胡乱擦了擦,突然想:“他要是知道我一直收着这么个破东西,非得更瞧不起我不可。”这么想着,一狠心,一松手,又将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红头绳甩在了地上。
随即却被赵孟清捡了起来,还到她手上。他笑道:“喂,别又丢了。”
奉书叹了口气,把头绳收好了,迎面看到赵孟清被微光照亮的脸颊,才发现此处离洞口已经不远了。
隧道的出口在一丛树根底下。赵孟清把她拉了上来,忽然说:“蚊子,你和以前不一样了。”